易為春道:“哪有,我們昨日便宿這兒了,看過日出也該回去了。”
池家的事樓玉也知曉一二,池家來京不久,但他瞧着二人熟撚程度,竟像是多年好友般。
樓玉剛同二人分别,又遇到了莊其蓁。
莊其蓁算得上是京中特殊的存在,父親捐了個小官,在兵部任職,憑父親官職,無人會在意到莊其蓁,但偏偏提到莊其蓁這名字,無一不贊其高潔溫良,許多高門大戶的貴女也樂意同她交友。
慈恩寺是上京最大佛寺,住持弘圓男女弟子萬千,莊其蓁是唯一被準許帶發修行的俗家弟子。
據說莊其蓁前世本是菩提子,今生是下凡修行的,有了這層因,故而在京中才有着不一樣的地位。
樓玉作為世家子,自然是知道這些的。
“莊小姐安好。”
“樓公子安。”
二人是京中詩會筵席常客,也算是熟知。
“住持今日可在?我想拜訪一二。”
莊其蓁也是美人,但與池宜溪不同,常年浸染在佛經裡,使她沾了些不染凡塵的清冷,加上先天不足,更襯托着整個人如雲如煙般。
“不巧師父外出雲遊,歸期未定。樓公子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不妨事。”
隻簡單寒暄幾句,二人便分别了。
那廂易為春和池宜溪迎着初升日頭往城裡走。
“我待會兒要去松聲堂,一起嗎?等我授課結束一起去園子裡看戲去。”易為春道。
這松聲堂她之前略有耳聞,是文嘉公主開辦專供女子念書習字之所。
“阿春還是先生呀。”池宜溪打趣道。
這次邀她出遊雖是想借機打探下京中各處動向,畢竟清吏司對朝廷動向了解還算全面,可這段時日相處下來,也覺得易為春值得相交。
“我好歹也正兒八經參加過科考的,雖止步殿試,但教書先生還是做得的。”
“我聽說這松聲堂是文嘉公主開辦的,可是真的?”池宜溪好奇問。
這并非秘聞,易為春也不做隐瞞。
“是了,往昔女子能做官、能經商,同男子并無二緻。如今雖比不得以前,但各家也願意送女兒識文斷字。”
二人一路說着話,不知不覺就到了松聲堂。
“易先生。”
松聲堂隻收女學生,往來學生都恭敬同易為春打着招呼,池宜溪跟在後頭也覺得新奇。原先隻聽過女學,這還是第一次親眼見着。
易為春去授課,池宜溪便尋了處景緻幽靜的地方等着,松聲堂多種松柏,翠竹。倒是個安心讀書的好地方。往來學生皆着素衣,或拿書,或抱琴。
“你是何人?這時間怎不在學堂裡。”
池宜溪聞聲看去,是位着華服,容貌端莊的女子,氣度不凡,雖對方沒自報姓名,但也不難猜出身份。
“下官池宜溪,見過文嘉公主。”池宜溪立刻跪下行禮。
“哦,你便是今年封的第一個女官。”文嘉讓她起身,細細打量着。
“正是下官。”
“聽說你是得了太後提攜才未受父親牽連,還得了個官做。”
文嘉公主這話聽不出喜怒,池宜溪一時摸不準她是什麼意思,隻能小心應對。
“下官本就如浮萍存世,賞罰都是天恩。”
五公主平常行事雖有幾分似太後當年,可池宜溪也不會忘掉眼前這位公主可是當今陛下的掌上明珠。
“你倒是個伶牙俐齒的,那怪得太後歡心。”文嘉道,“之後我有場宴會,你也來吧。”
“是,多謝公主垂愛。”
文嘉像是突然想起些什麼,又問:“你如今在何處任職?”
“通政司。”
文嘉虛了虛眼,估計在思考什麼,半晌笑道:“可是個好地方啊,滿朝動向你第一時間就能知道。”
“公主擡舉,下官乃小小知事,平日裡隻做些打雜瑣事,涉及國家大事下官斷不敢多言一句。”
“你知道就好,可别攀上高枝就忘了如今天下姓什麼。大樹将死,再掙紮也無用。”
“多謝公主教導,下官定為國為民,做個好官。”
文嘉公主也不欲多言,徑直離開,池宜溪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心裡不禁琢磨着這位文嘉公主。
明知皇帝與太後分庭抗禮,不容水火,卻依然開女學,鼓勵女子多讀書,走出四方宅院。此舉無異就是惹今上晦氣,可她依然深得聖心,不似其他公主早早招了驸馬離京去了别地。
如今自己雖然在太後陣營,卻很是仰慕文嘉公主這樣的人物。享百姓供養,錦衣玉食的同時,也願意讓他們走出自身階層,讀史書,學知識,不做愚民。
池宜溪攏衣坐在廊下觀景,偶有幾個學生經過,也聽得幾嘴八卦。
“莊小姐馬上要來是真的嗎?”
“你又說錯了,在學堂裡得稱先生!我聽劉先生說的,要來講學呢!不會有假。”
“真的!那咱們現在就去常新堂去占個位,别待會兒沒地兒了!”
“走走走,上次就人多沒見到,這次可不能遲了。”
幾個年紀不大的學生叽叽喳喳讨論着,着急忙慌朝一個方向快走去。
池宜溪假意賞景,其實将他們的對話盡數聽了去,她目光順着學生離去的方向看。
莊小姐?難道就是之前彈劾兵部莊甫新家的小姐?
去歲父親出事,自己也曾去過莊府,可惜未能進門,也不知這位莊小姐是何人物,竟如此得這些學子喜愛。
與其在這兒琢磨,不如直接去瞧瞧來得方便,左右離易為春散學還有段時日。
池宜溪沿着方才學生離開的方向尋去,路上竟遇到不少學生,看樣子都是去聽“莊先生”講學的。
一路上也對這位莊小姐稍有了解了。
父親是富甲一方善商,捐了小官在上京。母親是紅極一方的大青衣,可惜在她少時離世。父母相愛,莊甫新至今未續弦,甚至為悼念亡妻,在宅中辟了處戲苑,還會親自寫話本子,以示追念。
沒想到有這樣的父母,竟會生出清冷出塵,甚至成為俗家弟子的女兒。
零零碎碎拼湊出來的莊小姐更是讓池宜溪好奇,雖不知樣貌如何,但她一進常新堂便認出了她。
确實跟那些學生描述的一樣超塵脫俗,如佛前供養的蓮花般恬靜溫和,隻是池宜溪瞧着她身體不好的樣子,面色蒼白,若柳扶風。
畢竟她不是真來聽學的,也不欲占了旁人學習之地,隻遠遠看了眼,便擠了出去。
再回頭時,正好遠遠同莊其蓁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