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此言,莊甫新回光返照般暴起,手裡攥着擱在面前馬上準備簽字的認罪書:“你說什麼!”
他想沖到林寂跟前去,卻被汪生的人攔下,罷了又挨了頓打,手裡的認罪書被他憤慨地捏成一團。
“林大人,是不是在騙我!昨日她還好好的,怎麼可能自盡!”莊甫新自欺欺人地問,眼神裡充滿不可置信。
女兒自小聽話懂事,就算知道身中蠱毒,也無怨言,從來都不質疑自己的話,怎麼會突然自盡于長街?
林寂踏出去的半隻腳又收了回來:“我已經讓手下人去長街将莊小姐屍身帶回察事司,屆時莊大人一看便知在下有沒有騙人。”
汪生擡手讓人别打了,看向林寂:“學歸學,林大人莫要在這兒信口雌黃,擾亂我公務。有些話可不能亂說,得罪人可不好。”
汪生言語中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可惜林寂今日本就為了攪事而來,又怎麼可能聽之任之。
“汪大人。”林寂踱步走到汪生面前,“汪大人前段時間怕不是得了大病忘了事,什麼時候聽說我林寂是怕得罪人的鼠輩?”
“你别不識好歹!我今日給你面子,馬上離開!否則别怪我不客氣!”汪生撂下狠話。
林寂被他這話逗笑了:“呵,給我面子?若當真想給我面子,那就将這案子給我來審,在下勉強認了你是在給我林同知面子。”
“林寂!”
“我在。”
“别以為有王福給你撐腰,你就能翻了天去。這案子我可是有内閣批的折子。”汪生一字一頓,“由我全權過問!”
“汪大人你可能忘了。雖然你有内閣下發的折子,可我也是察事司同知,與您同一品級,眼看着要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一樁冤假錯案,那我不得讓您及時回頭,以免釀成大錯嗎?”
林寂這幅做派,實在讓汪生看不順眼,強忍住想要對他動手的念頭,長吸口氣道:“我在提審莊甫新時,已派人看顧好莊小姐,就是擔心她會因為其父入獄,做出沖動之事,所以斷不可能發生林大人所說之事。”
說完看向莊甫新:“我們都知莊小姐在莊大人心中的地位,又怎麼會讓莊小姐出事呢?你說對吧,莊大人?”
莊甫新此時蜷縮在地,嘴裡一直念叨着莊其蓁不可能死,手裡的紙早就被捏的不成樣子,汪生瞟了眼身邊人,示意他趕緊重新寫一份,趁事情還沒變動之前讓他簽字畫押。
就在這時,霍陸帶着人進了牢裡向林寂複命。
“大人,莊其蓁的屍體已經帶回來了,要不要送去老張那兒驗屍?”
“先不急,東長街情況怎麼樣?”
霍陸剛想上前禀報,林寂擡手制止,讓霍陸在這兒直接說便好,他本就打算讓莊甫新聽的,至于汪生,他的探子可不比自己少,不過這消息還沒傳到他耳朵裡罷了。
左右無壞事,聽就聽了。
霍陸知道林寂意思後,将莊其蓁當時情況添油加醋的還原出來,言語間盡是對她的惋惜,以及她如何聲淚俱下地為父鳴不平,如何慘烈的撞牆而亡。
“您是不知道莊小姐在京中是何等人物,最後竟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你胡說!”
莊甫新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了壓着他的行刑官,直接沖到霍陸面前揪住他衣領吼道:“休要胡說!我女兒好好的怎麼會死!”
霍陸明顯被莊甫新這突如其來的暴起吓住了,說話有些結巴:“我…我可沒瞎說,你女兒屍體就在隔…隔壁。”
說完指了指旁邊,表示自己并未撒謊。
莊甫新木讷将頭看向霍陸手指的方向,木栅欄所隔,不知何時靜靜停了具屍體,白布蓋住全身無法看到臉,隻是起伏下,能看出是位身量纖細的女子。
雖是春日,可在逼仄牢房裡卻是凜冽寒冬,自莊其蓁身上衍出大片紅梅,氤氲在雪上,他們不在其中,卻也能感覺到寒意攀身。
或許旁人不認得,但她身上穿的裙衫,可是莊甫新從西南新得的料子,如今上京還沒大批時興,上頭的祥雲暗紋也是繡娘按照他的吩咐縫制。
所以就算不揭開那層布,莊甫新也能認出這就是他的女兒!
“蓁蓁……”莊甫新攥着霍陸的手松開,頹然栽倒在地,癡傻看着莊其蓁方向。
“莊大人,我沒騙你吧。”
沒等莊甫新回話,汪生惡狠狠指揮着手下人:“簽字畫押,趕緊給我拖下去!”
“是!”
誰成想莊甫新此時卻像發瘋一樣和企圖上前的兩個人厮打,雙眼充血,兇相畢露:“是你們害的我兒!都給我去死!”
“給你們賣命這麼多年,我妻被你們害死,蓁蓁被下毒要挾,你們還是人嗎!”
汪生不耐煩莊甫新繼續發癫,上前一把掐住他脖子,将他抵在牆上無法動彈:“莊甫新喪女發瘋,清醒時已認罪,趕緊畫押!”
“等等!”林寂這才開口,“汪大人莫不是要潦草結案?”
此時汪生已經沒了和他維持表面太平的心情,如果莊甫新反水,那牽連的人就太多了,自己可兜不住。
“休要多言,我平素不找你麻煩,你也别來招惹我!”
“今日這事我還就管定了!”說完,林寂擡手打掉鉗制着莊甫新的手,側身擋在他面前。
“林寂,今日非得跟我作對?”汪生吃痛,瞪着林寂。
林寂稍微起手做守:“道不同,不為謀。”
隻一呼吸間,林汪二人便在滿是血腥味的牢房裡動了手,雖是赤手空拳,可二人功力不俗,拳拳到肉,一時難辨高低!
雙方随從都不得輕易近身,饒是想幫忙卻也無法。
咚——
近百招後,汪生終是不敵林寂,被狠狠摔在牆上發出沉悶聲響,嘴角也溢出血來。林寂也沒讨到多少好處,過招摔打間少不得在地上摩擦,發髻微亂,臉上也蹭了不少灰,倒是顯着眉心紅痣更加顯眼。
“霍陸!将人帶走候審!”林寂快速吩咐着。
霍陸人精,早就在剛開始對招時,就摻着莊甫新走到門邊,林寂一開口,就直接帶着人跑了,後面想追的人又被霍陸帶來的弟兄給攔住去路。
汪生從地上爬起,用袖子抹了把嘴角,看着林寂的臉:“娘們兒,可真比太監還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