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守一,那個洗衣店老闆,他就是當年殺害我父母的兇手。”
諸伏景光将臉埋入掌心,深呼吸時鼻腔裡全是血腥和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這是一段連降谷零都不知道的往事。
在諸伏景光小時候有一個玩伴,叫外守有裡,那是一個喜歡綁麻花辮、總是跟在他身後的小女孩。
外守有裡在十五年前因病去世,諸伏景光的父親當時是外守有裡的老師,負責将她送去醫院。
所有人都悲痛于一條生命的流逝,卻又在與死神抗争中無可奈何。
隻不過所有人都沒想到,外守一不肯接受自己女兒的死亡,甚至固執地認為諸伏景光的父母綁架了外守有裡。
“我躲在櫃子裡,隻能聽見爸爸媽媽在屋外求助和呻吟,我明明看見了他的紋身……我怎麼能把這件事忘記了。”
沒有聲嘶力竭、悔恨痛哭,他用着最為不解的語氣,啞聲質問自己。
為什麼會忘記這麼重要的事情?
“他到現在仍然覺得女兒被我藏了起來,從長野跟到東京……”諸伏景光擡起臉凝視着自己的雙手:“那三個孩子,都隻不過是和我又一面之緣而已。”
或許是在公園多看了一眼,又或許隻是在便利店擦肩而過……這不應該成為她們遭遇不幸的理由。
又一次坐在醫院的長椅上,這一次是五人陪着諸伏景光。
來往的警察和醫生在完成工作後都選擇不再打擾這個青年,陪在他身邊的人也默契地不再出聲。
這麼久以來,支撐青年走過來的一直是他強大的内核力量。
比起蒼白無力的安慰,他或許更需要無聲的支持。
諸伏景光的視線則久久停留在不遠處受害者一家身上。
剛剛他面對警方和家屬的道謝時不自在地将頭偏開。
如果沒有他,或許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
“這件事怎麼想也不是諸伏君你的錯吧,錯的難道不該是兇手嗎?”
這一聲讓諸伏景光的目光再一次聚焦。
比起安慰,北川琉生是真切地感到不解。
成長環境決定了他并不能理解這份負罪感,但既然諸伏景光将一切交給法律來審判:“手铐最終铐在了有罪者手上,而且是你抓住了他。”
“為你的父母,也為被綁架的女孩。”
平和而坦然的語氣裡沒有任何安撫的成分,北川琉生像在闡述事實一般說出這些話,卻仿佛有一種魔力讓諸伏景光僵住的肩膀不自覺放松。
他救下了那個孩子,有能力在犯罪下保護其他人。
不再隻是面對刀刃無法反抗的幼童。
以後的他還會救下更多的人。
從糟糕的情緒中脫離,諸伏景光仰起頭,藍色雙眼中再次凝聚起衆人熟悉的溫和,聲音依舊溫如暖玉:“謝謝你們,以及,琉生同學真的很會安慰人。”
“……有嗎?”
這一回換北川琉生感到不自在了,他挪開目光。
明明這也不是安慰……
*
“這不是你們違反校紀的理由!!”
新的一天随鬼冢教官的一聲怒吼款款而來。
北川琉生被這一聲吼得一激靈,一點點向後挪動,直到完全把自己藏在第一排的降谷零身後,才伸出手揉了揉耳朵。
因為冒險拆除炸彈已經被訓過一輪的松田和萩原研二兩人此時正抱着頭,一左一右乖乖蹲好。
降谷零、諸伏景光和伊達班長則站得筆直,直面鬼冢八藏的沖擊。
“算算這才開學幾天,六個人就已經負傷了四個!你們是比别人多條命折騰嗎!”鬼冢八藏氣不打一處來,餘光瞥見一頭藏在降谷零背後搖曳的紅棕發:“北川琉生,别躲了!炸彈都震不聾你,還怕我這點聲音嗎?”
“……”小動作被發現,北川琉生隻好走出來。
他眼睛一耷拉,抿着唇目光從下而上地看着教官,打算故技重施。
沒想到這次鬼冢八藏不吃這一套,提前打斷施法:“知道錯了就乖乖受罰!北川琉生,這周開始每天的重裝備訓練你比别人多跑兩公裡!”
雙眼瞬間睜得溜圓,北川琉生難以置信:“教、教官……這也太殘忍了!”
鬼冢八藏冷哼一聲充耳不聞:“降谷、諸伏,你們兩個從今天開始在宿舍樓裡查寝,巡查一周;班長、萩原、松田,你們三個去給我整理資料室!”
話音落,六人齊齊哀嚎。
“鬼冢教官,就不能換一個懲罰嗎?整理檔案太無聊了!”
“報告教官!我願意去跑步!”
“反對無效!報告駁回!”成功拿捏住衆人死穴,鬼冢八藏轉身露出陰森森的笑容,頭也不回地離開:“一群臭小子,還真當我治不了你們嗎!”
别人他不清楚,但鬼冢八藏确實拿捏住了北川琉生的死穴。
或者說,整個鬼冢班沒有人不知道北川琉生對重裝備訓練的深惡痛絕。
隻要一到訓練地點集合,你就能看見一個青年從開始穿裝備時就罵罵咧咧,一直到訓練結束,全然沒有平常的乖巧形象。
“讨厭重裝備!汗水、灰塵讓人渾身難受!”
“穿這麼重的東西真的不會把我們通通壓矮嗎?”
“這衣服、硌得我脖子疼!”
“你們不覺得、我們這樣很像一群、遷徙的野馬嗎?!”
所有人穿着負重服集中在訓練場跑圈,鞋底帶起的灰塵飛揚得到處都是,用“遷徙”來形容這一幕不要更形象。
汗水把青年的發絲打濕,一兩縷額發因重力搭在臉上,又被主人擡手撩到一邊。
制服下擺從負重服中露出一截,隐約可以看見濕透衣擺下的白皙皮膚。
北川琉生的暴躁程度随着負重跑步的圈數逐步上升。
不僅是同班同學習慣了,鬼冢教官也在多次提醒無果後任由他在隊伍裡碎碎念,權當做貓咪不如意時哼哼唧唧的抱怨。
雖然嘴上的抱怨叫苦沒有停過,但北川琉生依然穩穩跟在五人身後,甩開其他同班一大截。
身上的負重似乎沒有給他帶來什麼影響……當然,脖子疼除外。
發現對方隻有這種訓練才會“活力滿滿”,和伊達航一起領在最前面的降谷零忍俊不禁。
不過他還是回頭小聲提醒:“省點體力,待會你還有兩公裡要跑呢。”
“糟糕的……”
不提還好,一提起這件事北川琉生整個人都蔫了下去,哀聲卻更大了:“我想回家!”
他想念獨立的、帶衛浴的室内訓練場,想念他兢兢業業的陪練下屬們!
北川琉生原本看起來比其他人要瘦削不少,四肢修長、皮膚怎麼也曬不黑,身上萦繞的少年感總讓人忍不住懷疑他的真實年齡。
但此時青年和其他人一樣臉上沾着晶瑩汗珠,眼睛在陽光和汗水的影響下有些睜不開,微微斂着。降谷零這才發現他其實長着一雙漂亮的桃花眼。
目光不經意瞥過時,總會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絲居高臨下。
并不令人反感,也不會讓人覺得違和,反倒讓人想要去探究他的真實性格和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