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皎拜别風音,一人一劍腳程極快,夢貘這等異獸跟着他也嫌奔波。
夢貘憤怒長嘯,音波震落道旁林葉,“你自那日醒後就如此馬不停蹄,我走不動了。你自己去,我要回...”
它被謝皎踹得滾了個跟頭。
夢貘跳起來撞向謝皎,被他張開的手掌按在五指山下。謝皎冰冷的眼底看不出情緒,他道:“你哪兒也不能去,好好跟着我,否則會被人捉去當玩意。更何況沒了你,我去哪兒與師父相見呢?”
他壓低聲音,隐忍而暴虐的眼神像沸水與磷火相撞。
夢貘瑟索地趴着,任由頭頂男人的手掌撫摸寵物般随性。
再如何吹噓,它也隻是頭畜生,畜生聽話,就有的吃。主人雖然離開,但留給它的任務還在,它跟着謝皎,破天荒頭一回想轉頭逃開。
它是食夢之獸,可它無數祖輩也并無人能解答它此時此刻的疑惑——為何這個人身上有種奇異而古怪的力量,能令夢境與現世共存一身。
這是無形的威脅,讓它渾身發寒。
他分明醒着,更為重要的靈魂卻仍然夢着。
他的神識此刻明明仍在夢中那場紅燭照耀的玉堂裡與随河醉生夢死,那眼前這個是誰?
若眼前這個人是謝皎,那夢中那個男人又是誰?
或許是距雲澤愈近的緣故吧...夢貘小心地縮起來。
它頭頂突然發痛,一嗓子嗷了出來,“主人待我溫言細語,你憑什麼打我...!”
謝皎将它拎過眼前,問道:“你方才盯着我,在想什麼?我想入夢時,會去找你的。不可随意窺探,否則我扒了你的皮。”
夢貘打了個寒噤,謝皎敏銳得令它畏懼,它緩緩點頭。
謝皎嘴角微勾,攥着它的肉質長耳,猛地從雲頭抛下去,踏着劍流星趕月地向地面俯沖。在夢貘被摔成血肉模糊之前,它又被謝皎抓回手裡,謝皎落地收劍,将它扔回地面,道:“到了,跟上。”
他長腿一步便從夢貘頭頂跨過去,忽然他回頭盯着夢貘,毫無預兆開口,“就憑這一點,你就該打。”
罡風吹徹天地,白茫茫大地上雪塵貼着腳跟疾行。夢貘這才看清,自個正站在一望無際的冰面上。
刺骨寒風讓它渾身發顫,它歪頭盯着冰層底下,半晌後驚跳起來,逃命般撲到謝皎小腿上,慌張問他:“喂,這底下是什麼東西!”
它飛快爬上謝皎肩頭,扒住他不肯松手。畢竟謝皎不會真一掌劈了它。
這冰層底下的東西可就說不好了。
謝皎沒理它,也沒回答。
可不知是不是它的錯覺,謝皎的臉上在那瞬間閃過一縷極難辨認的神色。
它吃過千千萬萬的夢,對七情六欲恐怕比許多凡人還熟稔。
夢貘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悲傷與難堪。
*
...眼前這就是雲澤國了。
雪野千裡,不時傳來被寒意所驚的瓊明鳥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