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拂霜猛地擡頭,眼睛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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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河把劍插進錢關眼前的地面,劍身溢出的劍氣冰涼透骨,能從錢關眼眶滲進腦子裡。
錢關臉着地,喉嚨與心口各挨一劍,一臂被斬斷,化為滿地銅錢。這肉身已經動彈不得,他僵硬着,隻剩下眼珠骨碌碌随着随河動作轉來轉去。
随河蹲下來,探手在錢關眉心搜尋,俯視錢關眼眶裡的兩枚銅錢。錢關便也将眼珠轉到眼角,向上斜轉。
“罕見,五髒六腑一律不存,金銀财氣被人的貪欲催發化為精怪。”随河放下手指,“錢關,你這樣的出身必然不可能瞞天過海,到底是誰為你造出這樣一副肉軀?”
天光刺目,黑發跟着随河的姿勢從他頸側淌下來,濃睫落下的陰影打在他鼻梁一側,概因成仙之故,他的臉白得不見絲毫血色,黑白分明中便隻剩微紅的唇是柔軟的。
像茫茫雪原觸目驚心的一抹紅痕。
“錢關,你背後定然有人。是誰?”随河手指冰涼,貼在錢關眼眶邊緣,“這是你的本體。你如實相告,我留你性命。”
随河的語氣平靜得算不上威脅,若忽略他蓄勢待發的手指,堪稱溫和。
錢關心口與喉嚨的洞裡将渾身黑血流幹,人形的部分漸漸與不成形體的黑影重疊着變幻不定,讓人看不出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僅僅剩下那雙金黃銅錢做成的眼珠子目光晱晱,盯着随河輕輕張合的唇,入神處,竟不知他問的是什麼。
謝皎袖裡卷着劉拂霜的孤魂回來,正欲向随河邀功,不想卻瞧見錢關癡癡的眼神。
謝皎腳步猛然一頓,簡直像是被人舔了一口颔下明珠的龍,他霎時暴怒。夢貘隔着老遠欣喜叫道:“主人,有眉目了。我們在後院裡找——”
一道風從夢貘身側卷了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謝皎一掌将錢關扼緊喉骨提在半空,錢關喉頭瞬間爆出金石碾磨的刺耳聲響。他雙眼翻白,一根椎骨懸在謝皎掌中,僅剩的那隻手也試圖抓緊謝皎的手指令他松開。
錢關臉上的痛苦不似作僞,随河奇怪道:“我拿劍傷他也不見他皺眉,怎麼你...”
錢關雙眼暴凸,心口與頸側的傷口抽搐,喉嚨裡一開始發出難以形容的慘嚎,而後隻剩嗬嗬的氣音,他艱難指着謝皎的臉,“你...你是...冥..族..”
謝皎心裡幾乎恨出血來,面上卻連随河與夢貘皆也看不出喜怒,他淡淡道:“師父,冥界有個嚴刑拷打的好法子,為鬼魂與犯人賦予五感後再施加酷刑。我見過有人活活痛死過去,這輩子都不會再與冥族作對。錢關這種人,最适合這法子不過。”
随河伸手去擋,“不能殺他,否則此事再也問不出結果。”
“不必,我找到人證了,師父。”謝皎扔穢物般将錢關甩開,腳尖踢了踢小夢貘,吩咐道:“去将人用玄鐵鍊子捆上,以後就不拿鍊子捆你。”
小夢貘跳起來,樂滋滋變作人身細細将人綁縛住。随河看得直皺眉,抓着謝皎衣襟将他拖近眼前,“白長個頭的混賬東西,上回你讓它學狗叫,我還沒與你算賬,夢貘有靈智,與七歲小兒無異,我将它放在你身邊是為你好。你為何總是欺負它?”
老夢貘憤憤不平嗚嗚叫了兩聲。
謝皎低頭,緩聲道:“師父,冤枉,你問問它我欺負過它不曾。”
小夢貘撓着後腦勺,站在那裡像個受寵若驚的小孩子,他羞赧道:“也沒有啦主人。”
随河愈發斷定謝皎威脅夢貘,一拳揍上謝皎的俊臉,道:“是麼,那你也叫兩聲我聽聽,早就告誡你為人處世不可自恃身份折辱弱小。今日我仗着壓你一頭作踐你,你可會快活?”
謝皎聞言,左右環顧一圈之後,低頭将嘴唇湊在随河耳側,汪汪叫了兩聲,熱氣噴在随河耳後。
随河手指一抖,将他掀開,冰面也似的眼珠微微睜大,仿佛頭天認識謝皎。繼而他冷冷道:“你說的人證何在,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