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王府。
随河帶着姬晉隐匿蹤迹,二人立在屋頂往下看,“陛下,你不信我無妨,且聽你兄弟的真心話。”
謝皎身影一僵,認出那張鎮神棺。
它轟然落定謝皎身前,像讓人十年怕井繩的那條最初的蛇。
但也因此,他平生首次被母親抱在懷裡,棺材像個溫柔平和的噩夢。謝照儀生前不曾對他好臉色,死後魂魄竟遲遲不去,在這方充滿腥腐香氣的棺材内陪他到棺材被人打開。
混亂而黑暗,心跳聲清晰可聞。
“皎皎,你要是女兒該多好?我可以将你嫁到天界,那時萬裡煙波複國可望...”
謝方儀死後也是不可高攀的豔屍,她雙手交疊,略施粉黛,平靜地沉睡着。她那美豔不可方物的冰冷眉眼又在魂魄上煥然新生,聲音像缥缈的霧。
“你都死了,還念着你那美夢...!”年幼的小謝皎帶着哭腔,抱膝坐在角落,離她很遠,他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環境裡好些時日。
昏昏沉沉,半睡半醒。
棺椁很大,謝方儀飄過來,“你不要睡了。很快就有人來了,你趁亂逃出去。”
“誰會來....根本沒有人在乎我,我應該死在這裡,肉與骨頭都還給你和鳴崔嵬...我不要你們做我爹娘,我恨你,恨你們!!”
那個小孩子的哭聲穿過冥界與人間的漫長光陰,響起在如今的謝皎耳邊。
那時謝方儀掌心覆在小謝皎頭頂,凝視着他很久,忽而輕輕歎了一聲,“你..總有一日會遇到一個人,會讓你感到活着是件有意思的事情。在此之前,還是乖乖保住小命罷。”
“...沒有人會來,你隻會騙我。”
“一會就有人來了,”謝皎仍記得謝方儀花枝亂顫的那陣笑聲,帶着憎恨的,自嘲而歇斯底裡的笑,謝方儀不再撫摸他的頭頂,反手給了他一巴掌将他打醒,那女人冷冷道:“你放心,我死後這具屍體也有人稀罕得要命,不知道多少人争搶。你趁亂逃出去,離開冥界,四界何其大,你偏居一隅就以為全天底下的不公都被你遇上了。廢物!”
她的聲音有某種言出法随的力量,話音方落,棺材大開,外頭人聲吵雜,謝皎驚弓之鳥,悄悄躲在角落。
很快跳下來一個魁偉男人,謝方儀的肉身被他小心翼翼地抱出去。
謝皎見過他,冥界三十六國三十六位将軍,這個男人位居其首。鳴崔嵬早有意釋兵權,可他現在居然冒着被拿住把柄的危險來盜棺。
謝方儀的魂魄盤坐在滿棺明珠中央,一手支着額角,嘲諷的目光随那名将軍移動。随後她轉頭望着謝皎,指着明珠間的白螺,再一指着上頭那條縫,“謝皎,拿着我的遺物,滾罷。”
謝皎兇狠地與謝方儀對視,猛地抓起白螺,像條黑色的影子溜了出去。
這是他們母子最後一次相見。
謝皎為自己瞬間的膽怯感到不可思議,他像是才馴服自己的情緒,站定在鎮神棺面前,凝視盯着上面精美繁複的花紋,語調十分奇異,“她的棺,怎麼會在你手上?”
姬非臣臉上仍然帶笑,眼神卻像蟄伏着的毒蠍,“你知道嗎,狗若小時候被同一人摔打,終其一生都會恐懼這個人揚起的手。你呢,這張将你兩度困在墳中的棺材,是否會讓你感到如骨附蛆的恐懼?今日我殺了你,它就是你的長眠之地。”
謝皎動了動筋骨,他閉上眼,聲音兇狠:“是麼。”随後密音道:“師父,請勿插手,此事必須由我來結束。”
随河皺眉止步,心頭升起幾分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