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給過你機會了。”嬴政的話讓顧禦諸立刻警惕起來——她感到了一股強大而恐怖的力量就在這寝宮裡。她立刻掣起手邊的琵琶站起身來,迅速轉身将琵琶擋在身前。
弦斷裂的聲音響起。即使使用煉器之術将琵琶琴身的硬度強化也無法阻止其被這樣迅速鋒利的沖擊破壞。顧禦諸的手微微痙攣着。
中計了。
擡頭望見殿内森然立着一個極高大的……人?身長九尺有餘,墨紫色長袍在夜色中詭異靜谧,青銅面具上楚國文字組成的符文徒增神秘。
千算萬算,一個絕不可能出現的人還是被秦始皇為了困住她而搬了過來——東皇太一。若這天地間還有誰的實力可以與顧雲堯匹敵,唯有東皇太一。顧禦諸可以一己之力排山倒海,那眼前陰陽家的最高統帥則可使鬥轉星移。她反應過來後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奔出鹹陽宮,可剛觸摸到夜色,又發現自己立在了剛才自己在寝宮中的位置。
“朕給過你機會了。”嬴政重複着與方才一樣的話。
眩暈、反胃、煩躁和不安感侵蝕了顧禦諸,她的感官正在變得遲鈍。她再一次沖出了寝宮。
“朕給過你機會……”……
再一次。
“朕……你機會”……
再一次…。
…再一次。
“撫長劍兮玉珥,璆锵鳴兮琳琅。”
慢慢地她終于意識到自己中了東皇太一的時空咒術。耳中響着嘈雜的玉器相撞的聲音、和馬的嘶鳴聲;她的感官又敏感起來,可以聽見太陽即将升起的聲音和方圓十裡所有人的血液流動的聲音;世界上所有信息充斥、擠壓着她的腦,她眼球裡的血管爆開,從内眦中滲出了血;她痛苦地抱住腦袋,她感到有成千上萬個自己看着自己,牙齒脫落在地上,但她還能在口中看到。
“朕勸……不過你已…次了吧……”嬴政的聲音也被放大放慢數億倍,她似乎能看到嬴政的聲音。
最後她的口中湧出的鮮血堵住了呼吸道,終于以昏厥結束了洪荒般的痛苦。
再次睜眼時她發現自己的身體空了。内髒還在——這具身體裡的一切内力她都感受不到。
這是她信任嬴政的後果。不管有多少人在等她她都回不去了。
她微微側頭,嬴政似乎是下朝歸來,靜默地立在床榻前,面向窗外,卻并沒有看着什麼。
“朕已經下了焚書令。”
隻由他口中平靜滑出的幾個字,讓顧禦諸心中徒增了無限痛苦與死意。她擡手捂住雙眼 無聲地悔恨着。
“朕知道,朕命不該絕,所以你來了,是天意。徐福已經不能被指望,朕遲早會收拾了他。而你——雲,朕聽聞你醫術了得,可否拜托你為朕診診脈?”
顧禦諸無力地抽出自己一根白發,纏在嬴政的左腕。禦物之術還能用。
細而韌的發絲在陽光下生輝。
隻要用一點點力,就能割斷他的手腕……她想。
她自己也想不明白。毫無疑問嬴政現在已經算是她的仇人,而且是她最仇恨的利用自己的信任的那類人,她在做什麼,為仇人診脈,治好仇人的病?治好這個狂妄自大窮奢極欲的君王的病,讓他再去克扣百姓嗎?……不、不。
他說得對,他命不該絕。胡亥、趙高、李斯,甚至包括扶蘇、項少羽以及劉邦,他們還配不上這個位置,這個位置非他不可,她不能讓他死。
他确實病了,本是小病,卻因為勞累傷神,常年徹夜不寐而加重,再加上精神上的壓力,這病已經惡化到了極嚴重的地步。已經病入膏肓了。
不難看出這病在他身上已經待了相當一段時日,病發時的痛苦深入骨髓,難以忍受。思至此,隻覺得徐福是個廢物。
她現在要用自己的手,來續這個殘害百姓、焚燒典籍、追殺她的愛人的人的命。她沒得選。
“這個位置還不能交出去。雲,你肯幫朕嗎?”
顧禦諸扔了發絲,不耐煩地轉過身去,裝作睡着了。嬴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