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座上的男人雖然喜怒不形于色,可那怒意已經劍拔弩張。
“主——我們都是關心在乎您,衆神時代那些神仆各個都是缺心眼的傻子,自己的主插手世間不但不攔,還覺得倍有面子……所以他們墳頭草已經直上雲霄了,您不一樣啊!”
“你們怕我不了解人間,卻又怕我沾染。”湛衾墨鳳眸輕擡,“作為主還是你們的傀儡,你們自己心裡有數,或許——重整教會才是更好的選擇。”
混沌邪神的重整教會是物理意義上的重整。
“主!教會都是成千上萬年的老門徒和老鬼,也是混沌邪教的忠實擁磊,全是流血流淚出來的教訓,不聽老人言暴斃在眼前,當然您年紀也不小了……”下屬們想起大管家廷達的皮糙肉厚,順便還從眼角抹了點淚,“您要是真喜歡小鮮肉我們也不介意多找幾個,但是神和人做-愛也是要計算因果的!”
湛衾墨冷笑,“既然什麼都算因果,不如直接去死更好?”
“别吵,一切聽我的。”
此時懷中的小絨球微微顫動眼皮,翻了個身,忽呢喃道。
忽然衆人靜籁無聲,一個小絨球竟然強行插話?
結果對方又隻是懶洋洋地翻了個身,含糊地說着。
“你跟軍備部确認好名單再出發,槍支彈藥少了就隻能臨陣磨刀……我不想看到有人白白犧牲……”
湛衾墨神情意味深長了幾分。
原來是在說夢話。
對方在軍區明顯習慣了對下屬發号施令,沒準本人還習慣繃着一張冷臉強裝威嚴。
語氣很嚴肅,神情很正經,可這兩者偏偏出現在軟糯的小臉蛋上,便讓人忍俊不禁。
啊,他忽然想到,小東西還真是個惜命的人。
“罷了——那些軍官的底細調查了麼?”湛衾墨轉而開口說。
部下怔了怔。
等等,主就這麼放了他們一馬?
“啊啊……您是說那幫跟蹤他過來的人吧?,顧長官,宋局長,李中然,封上尉都是一派人,他們手上有一個名單,記錄着軍隊當中表現格外突出的佼佼者,當然,這名單如今隻剩下了幾個人。”
“他們上面是誰,你查得出來麼?”
“查不出來,但我們至少能确定一點——他們不會善罷甘休。這次他們本來打算将時上校引到混沌之域,然後處置他。”下屬頓了頓,“當然,下一次咱們就不知道了。”
湛衾墨神色悠長。
查不出上面是誰——這種事絕對不會發生在心思最詭秘的邪神的詞典上。
唯獨一個例外。
他悠悠地想到小東西之前來到自己鬼域中,放在身側的一柄十字架。
然後是剛才突然來到巷口的監察司。
就仿佛忽然察覺到什麼似的,眉目驟然陰沉,可他随即笑着掩過。
“無妨,”他輕輕擡手,“如果時機合适,可以把他們送到我的‘樂園’,而剩下的,我親自奉陪。”
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讓最玩世不恭的衆鬼之主都願意親自下場?
部下先是一怔愣,随即微微颔首,便消匿了身形。
湛衾墨垂下眼眸,看着小絨球正在沉睡。
對方未免太心急。
把小東西派到他的地盤,無非就是試探他是否出手,一旦出手,他耗費的因果就足以無數個神靈原地隕滅。
湛衾墨嘴角輕薄地勾起,可惜,他這個衆鬼之主,偏偏就喜歡先咬這個餌。
然後,看他們挫敗個天翻地覆。
“真是傷腦筋呢,以後注定不會太平了,黑市的惡人不夠,還有那些裝模作樣的家夥都渴着你——”男人指尖輕撩小絨球額前的絨毛,“不過,我還有很多的精力和時間陪他們玩,慢慢玩,好好玩。”
想到大男孩那絕望的吻,他的鳳眼濃郁幾分,興味更濃。
既然獵人布下的網,已經讓他的小東西一步步深陷。
無心之人便有十足的耐心,應付那些惱人的豺狼。
——隻因他們盯上了他的所有物。
——
時淵序醒來卻發現自己身居别處,周遭是散發着冰冷藍光的環形實驗室,然後大量的懸浮面闆就這麼飄在空中。
……
時淵序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這是哪裡?
他隻聽見室内有機械臂靈活轉動的聲音,擡頭一看,湛衾墨站在實驗室的顯示屏前,正在看着醫學影像資料。
男人身材高挺,如今隻是穿着一件素淨的白大褂,偏偏對方肩寬腿長,以至于那白大褂勾勒出優美的腰線,絲毫不顯單調。
此時他那雙黑珍珠眼就那麼呆呆地看着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利落地劃過懸浮屏幕,一邊操作機械臂對基因組序列進行解碼。
隻見密閉無菌玻璃艙中的機械臂正在解剖動物,這一次的動物是一種長得像變異刺猬,頭上還有兩根觸須的星際怪物,這種怪物可以在無氧環境中大量繁殖,星際又稱它是超級變異級美洲刺猬大鐮。
以上純屬他胡說八道。
他隻記得自己眼一睜一閉,當時自己在巷口裡撞上那幫軍官,随即自己醉倒了,也快變身了,男人剛好出現了——後面的事都斷片了。
所以他是被這男人撿了?
小毛球。
時淵序腦海裡面念了幾聲。
小毛球小毛球小毛球小毛球小毛球。
毛茸茸時淵序:……
毛茸茸時淵序:哼。
時淵序道:昨天我斷片的時候發生什麼事了,我怎麼被這男人帶走了?
毛茸茸時淵序:你……你竟然全忘了?
時淵序:廢話少說,到底怎麼回事?
毛茸茸時淵序:你簡直是……恬不知恥心口不一亂來一氣連我都不敢做的事情被你做了,我現在不想理你!
什麼玩意。
時淵序滿不在乎地挑了挑眉,一向舔着主人跟個哈巴狗似的毛茸茸本性如今竟然還嫌他恬不知恥?
他剛想說什麼結果那毛茸茸時淵序自動從他腦海中消失了,好似切斷對話。
時淵序此時有些郁悶,他還真的第一次被自己的本性嫌棄。
難不成自己醉了之後真的做了什麼奇葩事?
如今還在實驗室,旁邊還是解剖台,這男人該不會真的要把自己開膛破肚了?
雖說男人神色依然從容平靜得很,但按照男人一肚子壞水的程度,如果他真做了什麼壞事,對方随時醞釀着把自己作為小白鼠。
時淵序硬着頭皮準備溜了,可惜他往下一看,椅子與地面的距離,忽然像是萬丈懸崖。
此時毛茸茸時淵序用小爪子先貼近椅子腿,作為緩沖,然後漸漸探出身軀,試圖頭朝下爬下身軀。
一爪子先是抓嚴實。時淵序感覺良好,緊接着放下身軀。
“特戰部隊懸崖撤退計劃,現在開始。”
……
腦海裡還很中二地響起每次任務開始後的隊内錄音。
他覺得時機到位,便放下身軀,最好趁對方不注意的時候悄無聲息地——
誰知道這小東西的身軀跟個灌了水的氣球一樣,直直地就墜落了下來。
完了。
時淵序眼前一黑。
按照這個高度,人是摔不死,但對于小東西而言——
不死也得殘。
忽然間,他感覺急劇下降的身下忽然被什麼抵住。
冰冷的掌心,手指合攏,卻剛好牢牢握住了他的身軀。
時淵序感覺全身像觸了雷一樣,毛乎乎的腦袋猛地偏過來,瞅着湛衾墨。
是他。
對方剛才站在顯示屏前,到自己的位置也有十步距離距離,從頭到尾更是看都沒看自己。
對方卻一下接住了他。
此時一人一寵,雙方的視線都對上了彼此。
時淵序忍不住冒出句爛話,“你是不是有特異功能,動作那麼快——”
湛衾墨不動聲色地盯着他,半晌才冷笑一聲。
“我手長腿長,區區幾步路而已。”
時淵序忽然覺得自己好蠢,不想吭聲。
卻聽見湛衾墨忽然開口,清朗磁性的嗓音透着些揶揄。
“你那麼急着走,是害怕被我占便宜?”
時淵序一滞。
什麼占不占便宜。
他一個小絨球,雖然沒半點縛雞之力,但還不至于被他直接在手術台上大卸八塊,老老實實地任他宰割?
可他心裡突然一陣激顫穿過。
他當時酒醉的時候,隐隐約約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夢。
夢裡剛好出現這個冷清冷漠的男人,依然毫不在乎地俯視着他。
可大男孩終于決定撕扯下那故作鎮定冷淡的面具,狠狠質問着男人。
“湛衾墨,我知道那個人是你……少裝模作樣了,每次我最不堪一擊最落魄的時候,你都出現了不是麼。”
“倘若不是你……”
“為什麼,你偏偏總是又要在我最脆弱的時候出現?”
“你是不是……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樣?”
然後,唇齒碰觸,他在夢中卻又恍若無限接觸真實,男人冰冷的唇畔,交纏着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