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過去,倒是完全看不出少年在被孤立。
反倒是孟凡凱周圍也沒什麼人敢坐,稀稀拉拉的,他之前收的幾個小弟也都圍到顧藐身邊去了。
見狀,他面色鐵青。
好端端的一節課,突然氣氛如此微妙,年輕老師有些擔憂,趕緊轉移話題:“今天先帶大家認識一下幾種樂器,分别了解一下它們的演奏模式,咱們班當中有誰會其中一項的嗎,可以站出來演示一下。”
因為方才的動靜,班上有些安靜,沒人答話。
年輕老師有些尴尬,又問了一遍。
孟凡凱把腳往前面同學的椅背上一跷,咧開嘴笑道:“老師,你讓咱們班第一名上啊。”
好不容易有人回答,也管不上這是不是個刺頭了,既然是第一名,應該是個好學生,年輕老師趕緊看了一下名冊,說:“第一名,戚厭同學是吧,你擅長什麼?”
角落裡的少年沒有吭聲。
“他會架子鼓。”孟凡凱替他回答了,語氣裡惡意滿滿,嗤笑:“不過老師您可别以為他是正兒八經學的,太窮了,沒辦法啊,還是在酒吧給别人打工時——”
話沒說完,戚厭走過去揪着他的衣領将他拽了起來,精緻的臉上面無表情,眉眼戾氣卻重得吓人,手背上頓時青筋畢露。
隻發生在瞬間的功夫,少年爆發力驚人,孟凡凱的椅子被他踹翻在地上,發出哐當刺耳的響聲,整個教室頓時死寂。
女生們幾乎不敢看他們倆。
旁邊的人紛紛拖着椅子後退。
孟凡凱内心有點恐懼,但他要的就是這個,他仰着臉,惡狠狠道:“你打啊,打死我呗,看我先死還是你先退學,不是想讀書嗎,我就不讓你讀。”
戚厭的拳頭剛要落下,被一隻手攥住了手腕。
“孟凡凱,有完沒完?”顧藐憤怒地把戚厭拖到自己身後,對孟凡凱道:“你有意思嗎?”
戚厭在他身後垂着漆黑的眼睛,深吸着氣。
恐怕隻有這麼近的距離,顧藐才察覺到身後少年戾氣和憤怒之下的些微顫抖,顧藐心中也顫了顫,他沒有回頭,隻用力按着戚厭的手腕,試圖把掌心的暖意傳遞過去,努力控制着戚厭,像控制一頭下一秒就要爆發的野獸。
他們就是這樣孤立他的。
轉學過來之前,他看的視頻裡隻有一些片段,直到身處其中,顧藐才正式體驗到這其中的羞辱與刻薄。
拳頭不能解決問題,但戚厭擁有的也僅僅隻有拳頭而已。
顧藐盯着孟凡凱,倘若不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還有老師在場,他都要一腳踹過去了。
“怎麼沒意思?”孟凡凱心中對顧藐更是有幾分畏懼,但既然已經架到這裡了,便決不能慫,他站起來,兇相畢露:“我覺得很有意思。”
“你問問你後面的殺——”
顧藐揪起他的衣領把他推搡出去,把他扔到走廊上,把教室後門“砰”地一關,回過頭,對吓得有些瑟瑟的年輕老師微笑道:“老師,讓廢話的人出去,我彈,我剛轉學過來,我露一手吧。”
算是替年輕女老師解了圍,年輕女老師遲疑地看了走廊上的人一眼,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對顧藐點了點頭,說:“好。”
顧藐回去,按着戚厭的肩膀讓他坐下。
然後走到三角鋼琴前,打開了琴蓋。
死寂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的氣氛終于緩和了幾分。
雖然對于走廊上的孟凡凱心有戚戚,生怕他随時會踹門進來,坐在後門口的同學忍不住把座位挪了挪,離那裡遠一點,還是忍不住期待地看向顧藐。
“他不是說他不會嗎?”一個女生捂住嘴巴低聲對楊雨說。
楊雨已經顧不上去管剛才的事情了,眼睛亮晶晶的,完全陷入迷妹狀态:“中午吃飯時那是謙虛,你懂嗎?”
“這也太謙虛了,看他打開鋼琴的樣子很熟練啊。”
楊雨低聲道:“好了,别說話了,專心聽。”
顧藐脫掉外套,放在一邊,所有人都看着他,外面正是黃昏,天氣暗沉,仿佛随時要下雨,窗戶未關,白色窗紗輕輕浮動。
他微微挽起袖子,手指修長,左腕帶了塊銀色的表,在黑白琴鍵上躍動,從班上學生的視角隻能看得見他垂着頭的背影,和半截側臉。
地上少年的影子在鋼琴的影子旁邊微微搖晃,幾個音淌出來,起先節奏很慢,随後越來越快,像是黃昏檐下的雨聲。
教室昏暗,燈光也不是很明亮,愈發讓他的彈奏聲有種朦胧的感覺。
教室裡的學生全都屏住了呼吸。
平時顧藐和他們打成一片,他們完全沒感覺到,此刻顧藐脫掉外套,穿着白色襯衣彈起琴來,他們才一瞬間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階級差異。
“完全是貴公子啊……”楊雨眼裡的崇拜已經五體投地了,要不是教室裡全是人,她簡直想尖叫。
關鳴在她旁邊瞪了她一眼,壓低聲音:“這有什麼難的,我随便學幾年都能彈成這樣好嗎?”
楊雨白了他一眼:“首先你得有人家的臉。”
關鳴看向顧藐的背影——這他媽又看不到正臉。
有人忍不住掏出手機聽歌識曲了一下,分辨出顧藐彈奏的曲子叫《flower dance》,他彈的比原版慢,躍動感沒那麼強,反而有一股淡淡的說不出來的感覺。
少年時代,總會暗戀那麼一兩個人,這一幕對于别人來說或許沒那麼重要,但直接刻在了雲辰宇心裡。
顧藐沒有彈完整首,他學習樂器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太記得譜,彈完高潮,他便切入淡出,快要結束了。
快結束時,他下意識擡頭朝戚厭的方向看了一眼。
人群中,戚厭獨自坐在最後。
少年漆黑的視線原本靜靜落在他身上,但察覺到他看來,匆匆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