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城之遊隻剩最後半天,自然要體會最最不可或缺的一項活動。
喬煦甯推着輪椅來到昨日來過的河邊,有一烏篷船正靠在岸邊,一旁的中年女人看清來人,立刻站起來揮手,等她們走近了,才半擔憂半抱怨似的開口。
“小姑娘啊,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喬煦甯眨眨眼,把周之逾的輪椅固定好,這才回她:“怎麼會呢,我費了老大勁才找到你這位女船家呢。”
她微微蹲下身體,單手搭在輪椅把手上,“之逾,我讓大姐抱你進去,可以嗎?”
周之逾沒動,反問:“你回來之後沒睡。”
微愣,喬煦甯下意識點頭。
周之逾擡手覆在她手背上,隻溫聲問道:“不困嗎?”
“你坐不坐嘛?”喬煦甯卻不答,隻軟軟撒嬌。
大姐揉了揉耳朵,都道江南女子吳侬軟語招架不住,如今看來申城姑娘也不遑多讓。
穩穩地上了船,大姐搖起船槳,破開水面漣漪,緩緩前行。蘇城隻落了一天的雨,今日天氣晴朗,也算别有一番風味。
坐了一會兒,喬煦甯又閑不住地掏出手機,鏡頭再次冷落美景,隻定定框住眼前人。
饒是被拍了幾次,周之逾仍有些不大習慣喬煦甯的注視,“别光顧着拍我。”
“那些景我看過一次就夠了。”
這話在周之逾聽來,隻覺得心頭一跳,看日出的時候喬煦甯也這樣說。
可她凝眸去看喬煦甯神色,隻覺一片坦然。她壓下情緒,已分不出多餘心思回應,隻好扭頭看向船外。
留給喬煦甯的,是黑發掩映下的半張側臉。周之逾不知道因為自己這一動作,喬煦甯手機裡又多了十幾張照片。
小船左右晃蕩,喬煦甯眼睛也跟着起伏,睡意狠狠襲來。她低着腦袋閉上眼的那一刹,忽然想起同學會那晚她喝醉了,在車後座曾親近過的那抹溫熱。
她一邊起身一邊輕聲道:“之逾,我有點兒困。”
船内極小,不過一個跨步,喬煦甯轉到對面,剛準備坐下,小船晃了一下,直接把喬煦甯送到周之逾身旁。
有雙手有力地扣在她腰間,耳旁響起關切嗓音:“沒事吧?”
喬煦甯下意識想擡手去揉耳朵,發現兩人幾乎貼在一起動彈不得。那點兒睡意,也抛到了九霄雲外。
“困的話,靠着我睡一會兒。”
就着眼下這個姿勢,喬煦甯低頭尋到她肩膀,額頭堪堪抵在那方脖頸處。左手下意識拽住對方衣角,滿心滿眼隻剩餘光裡那抹細膩的白色。
她趕緊閉上眼睛,在記憶汪洋中挑了一首老長的詩默默開始背誦。
或許是這懷抱和氣味太過溫柔,喬煦甯才背完半首詩就沉沉睡了過去。她無意識的仰頭往周之逾懷裡蹭了蹭,鼻尖落在脖頸處,帶出的熱息灑了一片。
周之逾難耐地撇開頭,目光落在船外的景色上。搖槳的大姐注意到她們,默默放緩了速度,船身漸漸平緩下來。
在這條河上擦身而過的小船,無一不在欣賞美景,或許隻有她們這一處,有溫情淡淡萦繞。
喬煦甯是被一片雨聲喚醒的,剛睜眼,忘了自己還在人懷裡,興奮地擡頭想要告知這個好消息。
卻聽得周之逾悶哼一聲,喬煦甯的腦袋正撞在她下巴上。
“之逾!”她坐正身體,擔憂地靠過去,趕忙擡手揉在她下巴處。
“抱歉,疼嗎?”
周之逾按住她的手,搖頭:“沒事。”
“外面忽然下雨了,很美。”她有心岔開話題。
喬煦甯果然依言看向船外。
怎麼一覺醒來陽光不知所蹤,竟又落了滿城的雨?
大姐換上雨衣,戴着鬥笠在雨中搖漿。河面劃開波紋,又被雨滴破開,大大小小的紋路在此齊聚。
雨聲也不止一處,它落在河面,砸在篷頂,亦掉落在甲闆上。
雨霧蒙蒙一片,像做了一場夢,一覺穿越到了古代的蘇城。
喬煦甯盯着外頭看了許久,想起自己準備的禮物,忙從包裡掏出來遞過去。
“你看,是不是和此刻的場景很像?”
一片精美的手繪書簽,上頭繪下的正是雨後的蘇城。
她們出行都是一起,喬煦甯根本沒時間偷偷去買,那就隻能是回酒店補覺那段時間。她不僅提前安排好了船家,還繞道去買了這枚書簽。
周之逾不知道的是,這書簽要排好長的隊。
她握着書簽仔細端詳,忽然有白皙指尖落在左上角。
“老師傅問我要題什麼字,我當時想到的第一句就是這個。”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明明讀過那麼多詩,可那時腦海中跳出的卻隻有這首。
此情此景,竟是如此貼合。
這一場好雨落在江南的春天裡,是恰逢其時,是額外的饋贈。
周之逾細細摩挲書簽,“謝謝你送我蘇城這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