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那次入夢,蟬時雨聽見床底下傳來鐵鍊的聲音,原來當時在夢裡,這下面居然鎖着一個人嗎?
蟬時雨蹬地而起,跳到坑外面,抓起牆上的日曆看了一眼,距離那個女孩被綁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年了。緊接着她一路跑到了大街上,在池塘邊看見了那個女孩。
她已經完全變了模樣,短短一年,再不見一點風采,頭發一鬧股團在腦袋後,搬着一盆衣服,跟很多女人一起在池塘邊上搓洗,兩手粗糙,偶爾露出的胳膊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好了又添,添了又好。
她像變成了一具徹頭徹尾的殼子,見了人隻低低地笑,眼皮也不敢斂開一樣。蟬時雨腳像灌了鉛,慢吞吞的地挪過去,卻在某一個角度,看見那女孩眼底某種驚心動魄的精光。
蟬時雨生怕自己看錯了,飛奔到她身邊,隻見女孩正在和一個年紀相仿的女人靠在一起洗衣服,面上帶笑,好像在說家常一樣,溫馴又不起眼。
蟬時雨清清楚楚地聽見了女孩平靜有力的聲音:“我準備了,明天晚上送菜車會進村,之前我給開車的司機塞了錢,他會載我們離開這的,等到了鎮上,這次不去派出所了,就沿着鐵軌跑,隻要能跑出這個轄區就行。”
另一個女人道:“我明天多蒸點馍,胡姐家也多蒸一點,反正有口糧,走就是了。”
池塘另一邊的一個女人隐晦地跟她倆對視一眼,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蟬時雨聽到這,心卻微微涼了。
惡靈陣已經落成,這些脖子上被拷上枷鎖的女人都變成了不人不鬼的喪屍,她們顯然沒逃出去。
為什麼?
如果是這樣一個故事,那陣主是誰?是她們其中,看似平平無奇的哪一個嗎?
這裡的山确實夠高,郁郁蔥蔥,四面八方,蟬時雨站在這些女人中間,覺得自己像被人捏住了肺,快憋死了。
過了一會兒,女孩身邊那個女人小聲道:“……令妤,我害怕。”
令妤輕輕拍打着衣服,側過頭用胳膊上的袖子擦了擦臉頰的汗珠,在這個間隙裡,她那雙眼睛透露出跟一年前别無二緻的倔強,無聲地安撫着同伴。
令妤……不知道是不是這兩個字,蟬時雨看着對方的發旋,她穿着最普通的素衣服,布鞋底磨得很薄,臉頰骨瘦得凹下去,如果往人群裡一放,誰也不會注意到,和世界上所有來來往往的人都沒什麼分别,是最普通的婦女。
可是這樣的人,當她徹底撩開眼皮看人的時候,那雙黑眼珠裡驚心動魄的堅韌卻像一柄匕首,撕開她皮套一樣的外殼,讓人知道這樣一副瘦弱的身軀,這樣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内裡有多麼值得盛放的力量。
蟬時雨驟然驚醒,她又回到了那個房間,隻不過站在床邊,夜色如寂。靜悄悄的環境下,蟬時雨愣了片刻,一摸臉,發現自己眼淚鼻涕早已縱橫。
床下面的活闆門被掀開了,蟬時雨靠過去,發現令妤被鎖在下面,一條腿軟綿綿地搭着,顯然已經斷了。
這是她們被抓回來之後的時間線。
而這麼小的空間裡,她對面卻站着一個“人”。
那道身影太虛,全身都籠罩在黑霧裡,幾乎沒有人性,一股冰涼的恐懼卻猛地澆在蟬時雨心頭……看見這團黑霧,好像這輩子都快樂不起來了。
黑霧若有似無地歎了口氣,一張嘴是個女人的聲音:“第二十三次。你的計劃很好,除去沒跑幾步就被發現的,被當地派出所押回來的,迷路暈倒的,被别人當成神經病的……這次又是什麼原因失敗了?我看看……啧,你的同伴跑到一半舍不得剛出生的孩子,連累你們被發現了,對嗎?”
“傻丫頭,你不知道這種事最好不要帶别人嗎?”
令妤隻靠在牆邊,一言不發。
黑霧陪着她沉默片刻,虛空中探出了一點,像伸出了一隻手:“那麼,第二十三次邀請,我可以幫你。幫你殺掉所有畜牲,殺掉所有不配做人,不配活着的人。”
“——隻要你願意把你的生命力給我。”
不要。
蟬時雨心裡瘋狂咆哮,可她發不出一點聲音,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令妤一點一點伸出手,一點一點……
不要碰她,不要碰這團東西。
蟬時雨兩手幾乎被自己掐破了,她看着令妤不再有光芒的眼睛,咆哮瘋狂地想要沖破被堵住的喉嚨。
這是世界上最不起眼的一個山村,群山環繞,但資源并不豐富,隻有一貧如洗的夜色,無邊地籠罩着所有人。
“咔哒”一聲,命運的鎖扣正式銜接,令妤把手徹底放了上去,與此同時,天地驟變,千年後第一個惡靈陣落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