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姝駕雲而行,天宮并非是她以為的金光普照,煙霞漫天的樣子,反倒沉寂幽深,巨大的光輪遮掩在銀河宮阙之間,浩渺星辰恒河沙數,一重重界門如同泰山壓頂。
丹姝按着輿圖一路西行,越跑越遠,差點以為要給自己一杆子支到靈山去了。
最終停在一處灰撲撲的群山之中,沒有桃源仙洞,也沒有洞天福地。
丹姝苦笑,就知道辛啟此人不會讓她好過。
好在她在人間過的也不是逍遙日子,已然習慣了,洞府天殘修一修也能住。
說幹就幹。
丹姝行在雲上,一座座矮平的山頭在她掌下拔升而起,形成一座巨大的屏障。
群山之間被她鑿出曲廊相連,行在一層層深閣瓊樓之間,丹姝選定了自己的卧房,視野極好,隻是四下幽深無光。
她在人間千年,早已習慣四季更替,但天庭無日無月,沒有朝暮之分。
丹姝掏了掏袖間,摸出一枚南海鲛珠。
拳頭大小,幻彩流光,推開窗将鲛珠往上一抛。
珠子越來越大,化作一輪月亮挂在被她凝煉的天幕之下。
浮雲卷霭,明月流光。
她升仙多日,此刻才安心下來,坐在窗前靜心修持。
*
日月輪換。
直到被飛符驚醒,丹姝才想起今日辛啟要去金馬驿,她身為護法自該陪同。
三十三重天覆蓋宇宙星海,各處仙宮更是相隔甚遠,畢竟從南天門到兜率宮都要走半個鐘。
一些法力微弱的小仙官,駕雲趕路要花費不少功夫,金銀童子上值就沒有一日不遲到的。
所以天庭特設金馬驿,由神官厭羅統攝,統一管理天庭衆神的坐騎。
領了仙職的仙官神将都可以去借調,無論是上九天下黃泉都省了許多功夫。
當然如她一般剛升仙的天官是輪不上的,隻能飽飽眼福。
一想到辛啟此人的性子,丹姝便忍不住長籲短歎。
等她駕雲趕到,金馬驿殿前已是熙熙攘攘。
穿過雲門,宇宙沉寂的暗色被流光代替,霧霭雲煙之中花團錦簇,細看竟是結伴而行的仙童仙娥,身披霞衣彩绫捧着托盤穿梭在宮殿之間。
金輪之下是一片浮動的雲岚,一座接一座仙島懸浮于萬頃碧波之上,由雲橋相連。
内裡瑤台銀阙複道回廊,流水潺潺間仙鶴長鳴。
丹姝穿過山門,頓感開闊,有千奇百怪的神獸栖息在青山綠洲之間。
就在她面前不遠處,巨大的陰影遮蓋下,有鳥羽垂落。
踏雲攀上另一株高聳玉樹,丹姝終于看見那神獸的全貌。
狀如鶴,一足,赤文青質而白喙,野火便從它火紅色鳥羽下墜落。
丹姝坐在枝幹上與其遙遙相望,如它一般躺在玉樹松花之中,絲絲流雲穿過發間。
樹下傳來隐約人聲,丹姝扒開葉子,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止住動作,心口生出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柔情。
玄霄一身素衣站在樹下,發如白緞,銀光流轉,面目清透似玉,雪砌般的人。
隻是不知為何雙目縛了一層白綢,遮住了一雙如春水般的眼睛。
渾身上下隻餘唇間一抹豔色,丹姝望着出了神。
“…星君,我去問了确實是渡劫飛升,司命已将她的仙籍歸入太一院,并無不妥……”
玄霄眉間蹙起:“那日見她…總歸是有些不對勁的。”
小童不解:“哪裡不對勁?”
丹姝雙膝勾住枝幹,折身翻下:“怎的不親自來問我?”
“啊!”小童子吓了一跳,躲在了玄霄身後:“星,星君,她是從哪冒出來的?”
丹姝挂在橫出的枝幹上,随清風一蕩搖搖欲墜,臉上卻笑意盈盈。
“這麼怕我啊。”
她似是在說小童子,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看他。
玄霄看見突然出現的人,皺眉退開了好幾步。
丹姝一愣,為何避我如蛇蠍?
是何處唐突了他嗎?
畢竟如今是九重天上的星君,不能再如凡間那般……
往日凡塵的驚鴻一瞥與恻隐之心,皆被那場大火轟隆隆燒過,隻餘生疏。
玄霄對上丹姝視線,雙目立時泛起灼痛。
他側過身不想被人看出異樣。
“你——”丹姝說話間腿間一松,竟是要自玉樹上墜下。
玄霄下意識伸出雙臂。
卻見她翻身一蕩,利落躍下,衣袍飛揚,穩穩站在二人身前。
香風不動,松花自落,正巧落在他懷裡。
見丹姝落腳之處與他相距甚近,玄霄垂眸,向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我與小童妄議仙使升仙一事,在此賠罪了。”
丹姝細細打量了他好幾眼,她沒有認錯,這明明就是一個人。
卻又為何如此冷淡?
丹姝一步步逼近他,眼中是純粹的疑惑。
隔着白綢對上那雙赤金瞳,玄霄隻覺雙目被火灼得越發烈了。
他斂眉往後退,直到被人抵在玉樹上:“你做甚——!”
離得近了,丹姝将他臉上的痛色看得愈發明晰,不由得神色一怔:“你的眼睛……”
“别碰我!”
伸出的手被冷冷拂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