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天舒掂了掂手裡這碗的分量,無聲地笑了笑。
“你不用過多關照我,我雖然受了傷但底子很好身體強健,倒是你這兩日聲音虛弱了很多,身子這麼薄還是你多吃些吧。”
司命搖了搖頭,想起她看不見連忙說道:“我回來的時候還跟人多換了兩個果子,已經吃了半飽。”
真不是他推辭,神仙本就不食五谷。
雖然也有神仙喜好人間飯食,過後再消去五谷沉疴。
但他如今靈力衰微,除了每日晨間吐納稀薄的靈氣,再沒有其他精力。
見人沉默,厲天舒知道他是真不想吃,便沒有再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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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影婆娑的山林間,有一個人走在山道上。
丹姝心裡憂愁,她已經下凡好幾日,卻還是沒有尋到司命的蹤迹。
按理來說,若是用神識搜尋,無論是神仙還是凡人都該無所遁形才是…
散出的金絲再次無功而返。
丹姝算算時間,至多再有三月,玉清上相就會知道了。
玉靈和金童膽子小,即便是瞞也瞞不了多久。
丹姝停下腳步,揚聲看向密林:“玄霄星君還要跟我多久?”
葉如翠羽,玄霄從樹後走出。
枝頭冒出一支新桃花,馥郁香氣流轉在春色中,日光穿過枝葉,浮照在他身上。
丹姝看見他的樣子微微一怔。
興許是為了下凡方便,他換了一身素衣寬袖。
銀發也通通變做了三千青絲,去了頭冠垂纓隻留一根青色的發帶束起。
神清骨秀卻又缱绻昳麗,恰似人間的三月春光。
玄霄想起那日她說的話,邁出兩步便不再往前:“我知道司命下凡了。”
丹姝記挂着他的眼睛,也轉過身去。
兩人各自面向不同的方向,臉色冷硬,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狹路相逢的仇人呢。
丹姝打破兩人之間凝滞的氣氛:“誰告訴你的,金童還是玉靈?”
“是金童告知我,我見司命殿遲遲不來送星圖便走了一趟,結果金童玉靈死活不讓我進門,瞞不住了才告訴我。”
丹姝輕笑,看着地上二人交錯的影子:“為何不告知玉清上相,而是下凡來了?”
玄霄聽出她話中笑意,掌中現出一方星盤:“司命當初同我借走了一方星盤。”
丹姝恍然,星盤?怪不得我尋不到司命的蹤迹。
創世的古神與宇宙共生轉化,她們創造世界淩駕于整個宇宙之上。
而誕生的新神則需依托宇宙群星的力量,司命的神力也從群星中而來,若是他拿走了星盤,便可輕易抹除自己的痕迹。
丹姝長歎一聲,怪不得。
玄霄在一旁解釋道:“我與他相識幾百年,當初我有求于他,便給了一方星盤,不曾想……”
“不怪你,”丹姝擺擺手:“眼下重要的是山河鏡與生死簿。”
玄霄問道:“那司命他?”
丹姝攤手:“隻能祈願我們最好能在玉清上相知曉前找到他,若是……那我們也無能為力。”
若是等到天兵天将捉拿那一步,大概便是生死不論了。
玄霄:“我們?”
丹姝道:“你追下凡來,難道不是要與我一起去尋他,畢竟他手中有你的星盤。”
玄霄張了張嘴:其實對于星盤他也無能為力,隻是——
丹姝瞧了他一眼,冰雪般的人落在春色裡也如玉生光。
執拗地不肯看她一眼,多了幾分在天宮不曾見過的生動。
心湖像是被抛下落花,蕩出幾圈漣漪又歸于平靜。
“好”他答應了。
丹姝接過玄霄遞過來的星盤,雙手掐訣。
掌下金絲如蛛網般向四面八方延伸,符陣在她腳下亮起,金光大作。
最終散入九州大地。
借助星盤之力,丹姝糾出生死簿最後一絲痕迹,停留在了江南。
*
雲州城裡,物侯一新,楊柳依依。
青石闆的馳道落了濛濛雨絲,馬蹄聲踏上去發出清脆的哒哒聲。
玄霄進了城,面前一匹紅色大馬悠悠然信步而行,丹姝已經快步走遠,他急忙轉向一側,那馬尾巴一蕩,緊跟着擋在他跟前。
他若是往左,它便往左,他若是往右,它也跟着往右。
幾番下來,如何不知是馬主人有心馭馬。
他蹙眉仰首,馬上坐着一個紅衣少女年十八九許,薄敷粉黛,顔色俏麗。
瞧見玄霄終于擡頭看她,腮染紅霞,執馬鞭的手扔下一朵尤帶露水的花:“公子有禮了,要去何處,不知是否與我同行?”
玄霄眸光冷淡,薄唇抿起,更勝山巅雪,壓過雲中月。
紅衣姑娘被眼前人的姿容奪去心神,飄飄然如墜雲端。
玄霄的目光直直越過人群,落在丹姝身上,眸光若蛛絲纏裹,似是在說:有人如此,你不管嗎?
丹姝原本置身事外,抱臂笑看,聽到那一聲心音,忍不住挑眉:我如何管,難道你是我的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