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前,齊楚達成盟約,兩邊互通商路。
朝廷沒錢打不起仗了,此處也已經不再需要将軍。
也該是她回京複命的時候了,接任的人怕是已經在路上。
厲叔像小時候那樣拍了拍她的背:“回去吧,夫人已經等了少君許多年。”
厲天舒擡頭,重重的點頭:“好,回家。”
*
孤煙伴殘陽。
斑駁破舊的城牆屹立在茫茫黃沙中,城外還有農人商人等着進城。
厲天舒最後看了一眼,她付出了全部心血的邊城。
如今這裡可以休養生息,商路開通後希望能讓這處被鮮血洗過的土地重新冒出綠芽來。
但她注定是看不到了。
厲天舒回身将司命扶上了馬車。
厲叔也注意到了這個俊俏的公子,瞧他衣裳洗得發白,臉若桃花春水。
時時刻刻目光瑩瑩望着自己家的少君。
“小主人,這位是?”
厲天舒沒有遮掩:“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沒有他,厲叔你怕是已經看不見我了。”無形中點明自己對他的看重。
厲叔明了,笑呵呵道:“既是少君的救命恩人,咱們定會小心侍奉的,有恩就要報恩啊,何況是救命之恩。”
隻是什麼樣的救命恩人不能以金銀相報,而是要親自帶回京裡。
不過這就不是他要操心的事了。
“駕——!”
馬車出了城一路向着京城而去。
越是接近京城,官道兩側便越發熱鬧起來。
不說館驿齊整了許多,路上的貨郎茶水攤也多了起來,可以吃些熱食而不是幹啃粗硬的餅子了。
司命一直撩着簾子看向窗外,厲天舒則一手支額看着他。
那人發絲俏皮地散落在耳邊,随着馬車一蕩一蕩。
“如今快要入夏了,”厲天舒探身湊到他身側,将人完全籠在自己懷裡:“那年因為要趕在大雪封路前抵達邊城,所以我離家時還是深秋,許久沒見過京城的夏天了。”
細細算來,她也已十年沒有見過母親了。
“你喜歡京城嗎?”厲天舒低聲問。
小神醫生在邊遠小城與風沙黃土作伴,應該會喜歡京城的繁盛熱鬧的吧。
感受到她貼過來的熱意,司命不敢回身,讷讷點頭:好近。
一簾之隔。
瓊枝玉蕊,秀滿春山。
不及天宮一座桃林的秀色,可他喜歡。
他不是沒有見過人間景色,還在天庭時,他總是通過那面鏡子時不時地看一眼。
也是從山河鏡裡看到厲天舒受了傷快要死了,還有惡魂在旁虎視眈眈。
他要是不來,她的魂魄就會灰飛煙滅,無法入輪回。
幸好他來了,他從閻王手裡把她搶回來了。
馬車行過一段小路,忽見晴空之下,滿山草色中冒出了星星點點的粉紅,點綴在樹冠之中。
司命指了指:“那是什麼?”
厲天舒細瞧:“朱桃。”
晶瑩剔透,蘊着淡淡的霞色。
司命覺得比蟠桃還讓人口齒生津:“能吃嗎?”
“嘗嘗吧,”厲天舒起了心思想搏美人一笑,揚聲道:“厲叔停一下——”
看着人站起身來,司命忙問道:“做什麼停下來?”
厲天舒但笑不語,隻是勾了勾他的手指,自己當先一步跳下了馬車。
踩在冒了頭的草葉上,鼻尖還能聞到淡淡的青草香。
厲天舒将裙角折起,借力一躍,三兩下便登上那顆朱桃樹,身姿矯捷。
往年每日醒來在軍營,身邊都是與人拼殺的血腥氣,如此刻這般在春光裡摘朱桃,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司命站在樹下仰頭看她,張張手臂:“你身上還有傷呢,下來吧好不好——”
厲天舒折下一枝輕晃:“要上來嗎,這朱桃生得這麼圓潤透紅,肯定好吃!”
司命搖了搖頭,他如今可還身有‘舊疾’呢,如何就能跟她一樣登高爬樹了。
但他不想拂了厲天舒的心意,揚了揚自己的衣擺:“你将那朱桃搖下來,我在下面替你接着。”
“你可要接好了,我要多摘點兒,帶回去給母親嘗嘗!”
噼裡啪啦,像是一場花瓣雨。
暖日當暄,春光正盛。
司命仰頭看着她的笑眼,一颦一笑自由熱烈。
裙上的絲帶如春風中的柳葉一般,輕輕撩過他的心,泛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他總是想要多一點,再多一點。
*
司命兜了滿懷的朱桃,拈起一顆來放到眼前細細端詳。
粉中透着一抹嫩黃,晶瑩透亮。
他在天宮不知吃了多少仙果,隻是如今望着這小拇指一般大的朱桃,卻舍不得了。
那是名為珍惜的情緒,即便兜了滿滿一裙擺,隻是吃了一顆心裡便開始不舍。
“嘗嘗吧,雖然不知道長在山野間的朱桃澀不澀口,但是長得這麼漂亮,不能虛有其表吧。”
厲天舒眉眼帶笑,用帕子擦淨,拈起一粒遞到到司命唇邊。
司命張口,露出唇間一抹豔色。
厲天舒隻覺指尖溫熱濡濕,那抹豔紅色轉眼便将朱桃含進嘴裡。
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的司命,臉‘騰地’紅了。
被情所控是這麼可怕的一件事。
厲天舒眸色一沉,指尖便想追着撚上他的下颌。
卻又生生止住了。
司命将吃完的桃核都一個不少的,放在眼前的小碟子裡。
厲天舒坐在他身邊,兩人撩着車簾看馬車外的行人商販。
兩個腦袋挨挨擠擠地湊在一起,隻覺得迎面自有暖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