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該如此的……
玄霄垂眸:“那為何還不走。”
丹姝攤手:“司命擾亂凡人命格,于那人而言乃是無妄之災,總要與陰差講清緣由才不至于将她打入惡鬼道,司命身上的孽也能少背點。”
丹姝也有私心,若她替司命求情,再借山河鏡一窺辛啟的蹤迹也未嘗不可。
“你與司命,很相熟嗎?”
丹姝側首,就見玄霄面目平靜地望向她,白綢下的眼睛如水般沉靜。
不待丹姝回答,他便低下頭去:“是我多言了。”
玄霄低頭看着手心攥出的月牙,下一瞬便見一塊白胖的糕點遞到他唇邊,散發着淡淡的芙蓉花香。
“嘗嘗吧。”
玄霄心口一滞,不敢轉頭看她,便啟唇輕輕咬下一塊。
果然還是熱的,甜絲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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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
兩道瘦長身影穿牆而過,愣在門邊。
兩人抗傘持扇一副衰眉笑臉,頭戴高帽,一曰見吾死哉,一曰見吾生财。
正是丹姝召來的雲州鬼差。
黑白無常瞧見面前的人舉止親昵,丹姝的手甚至還落在那男子唇邊,慣常的笑臉一僵,忍不住看了看手中飛符。
沒錯啊,天官所召,正是此處。
玄霄蓦地站起身,又變作清冷的星君模樣,隻是發中的耳根透着一抹薄紅。
“沒走錯沒走錯,正是我召二位前來,”丹姝倒不拘謹,還有閑心将芙蓉糕收起來:“我乃司命府主簿丹姝,這位是靈樞宮玄霄星君。”
聞言,黑白無常趕忙躬身一拜:“見過二位天官,不知所召何事?”
“我想問,齊國邊城是否有一位将軍的亡魂不見了?”
白無常一驚:“正是!”
丹姝問道:“可已報給冥界?作何判罰?”
黑無常道:“崔判官有令,追緝惡魂,送縛冥界,貶畜生道。”
丹姝聞言忙道:“可否撤銷判罰,這道魂魄逃竄并非本意,而是被私自下凡的天官召回陽間,這件事我正在糾察。”
黑白無常對視一眼,半晌:“非是我二人不從,此令乃是崔判官所發,我們有心無力啊。”
丹姝知道此舉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玄霄從旁忽然道:“去泰山府走一遭吧。”
俗話說‘生有長安,死有泰山’,閻王殿判懲人間亡魂善惡,掌管六道輪回,但司命為天官,厲天舒又命格有異,閻王管不着,若要更改判罰隻能親自往東嶽帝君處走一遭。
多數帝王将星壽數,都封在泰山金箧玉策之中。
丹姝歎口氣,摸了摸袖中生死簿:“好吧,也隻能如此了。”
黑白無常松了口氣:“我來為二位天官開路。”
玄霄颔首:“有勞。”
*
雲卷風嘯下,數道霞光自天際劃過。
幾人轉瞬已至雲海岱頂,黑白無常臉色寡白,暗歎這天上的神仙一個個都是急性子,歇口氣的功夫都不給啊。
幾人行過蒿裡山,此處便是幽冥界入口。
一道關口豎立在眼前,黑沉河水呼号而過,星星點點的彼岸花如一簇簇赤色火焰,若燈草将亡魂指引向黃泉深處。
“二位天官随我來——”
一道靈光籠罩在丹姝玄霄二人周身,為漆黑幽深的地府辟出一隙光亮。
丹姝在黑白無常的引路下涉過黑河,忽見一處高台,寥落蕭索,一隊隊亡魂皆站在此處遙望。
“此台名曰望鄉台,是給那些人最後看一眼人間的地方。”黑無常出現在身後解釋道。
丹姝看着亡魂走上奈何橋,忽然想起自己升仙之時,也想過走一趟陰曹地府的。
她到底還是放不下那個人,想知道他會投胎成什麼人,是男是女?或貧或貴?壽數幾何……
直到她看到了玄霄——
原來那個人不用入輪回,他變作了天上的星君,沒有記憶,凡人一世于他不過一粟…
“丹姝?”
身後有人輕聲喚,她卻并未答話,半晌才轉過身來。
丹姝眸光落在他身上,又變作了高不可攀的星君啊。
他站在簇簇赤焰中,卻周身都是白雪皚皚的寒氣,如冰似玉,清寒肅肅。
丹姝發覺,他與他其實是不同的,他的眼睛要更涼,望過來的眼神也總是流露出絲絲寒意,笑起來時似殘雪逢春,看起來暖,觸到卻涼入骨。
而那個少年是山野間的桃花,笑時會抖落春日殘暈……
他們不一樣。
“在想什麼?”玄霄輕聲問。
他好像看穿了她。
丹姝搖搖頭:“沒什麼,走吧。”
擦身而過時,玄霄伸出手去,卻被袖子遮掩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