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芒如雪,那個他特意綴在腰間的香包,被砍斷勾繩掉在了一灘血水裡。
司命徒勞伸手,擡起臉來擠出個笑:“阿滿,别怕,别怕……”
他乃仙體不死之身,一日不剔除仙骨他便一日不會死去。
那柄刀不斷抽出又砍在他身上,血水泡透了衣裳流了一地,直到刀鋒卷刃,直到厲天舒力竭。
他仍是坐在那裡,一雙淚眼殷殷看她。
山間翠色褪盡,寒霜鋪天蓋地落下,像細鹽落在厲天舒的發上。
司命用手握住刀尖,聲音虛弱:“沒關系,沒關系的……”
曆天舒将那柄刀擲在地上,沾血的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發出一陣難言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
“不會死……”曆天舒将淚痕抹去,指向司命殘破的面容:“你竟然不會死,我帶回來的是什麼妖怪!”
她腳下蹒跚,低聲呢喃:“我此生,都無法報…仇了……”
話罷,一口血噴出,像是折斷的修竹跪倒在地上。
翠竹崩斷,滿是零落的竹骨。
星星點點的血迹噴灑在司命的臉上,他有一瞬的恍惚,霎時心口一陣劇痛:“阿滿!你别吓我!”
他将人接在自己懷裡,兩個人如血人一般。
曆天舒仰面望着天,唇間都是鮮紅的血迹:“我不該帶你回來,不該帶你回來的……”
司命心像破了個口子,隻能抱緊了她,恨不得将她刻進自己的身體,鮮血混着熱燙的淚流進她衣領:“是我錯了,是我錯了,阿滿。”
.
.
城外轟然閃過一道白光,靈力急遽震蕩擴散開來,山石抖動塵土飛散,司命知道是她趕來了。
是丹姝尋來了…
他恍惚中在想,自己若是沒有攔她,丹姝或許就能早一點來,就能救下厲夫人。
厲天舒卻猛然回過神,爬到厲夫人身邊,将落在她身上的塵土撫到一邊,散落的金簪也插回發間。
直到整理好厲夫人的儀容,她才停下。
淚光模糊了她的面容,厲天舒氣若遊絲:“娘…”
寒風呼嘯,風中都是孤冷濃郁的血腥氣。
司命無聲地在她身後跪下。
“你是妖邪嗎?”
“不是,”司命的聲音悲痛,他此刻才恍惚記起自己是誰:“我是神,是天上的司命神,我在山河鏡中看到你快死了,所以下凡來救你……”
“救我?原來是為了救我…”
“原來那日我就該死了,”厲天舒擡頭望向天,自嘲一笑:“都怪我,我還以為與你有天賜的緣分,說什麼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不過是編出的鬼話,捏出的虛詞!”
“不是!不是!”司命眼眶通紅,眼中滿是痛色和愛意:“不是的阿滿,這一切都不怪你,是那個景王,如果沒有他——”
“沒有景王也會有祈王!沒有李瑾也會有王瑾!”厲天舒站起身逼近他,一字一句的诘問他:“你是神為什麼要下凡?不都說神要普度衆生嗎,面對着這一地的屍體你怎麼能說出你是神!”
司命面對厲天舒的逼問,一步步後退。
他無話可說心有愧疚,他容顔有損不敢面對她的目光。
“我真可笑,因為一己私情害了自己的母親,害了這些無辜之人,”厲天舒恍惚間撿起地上的斷劍,她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我們厲家,世代英名,都毀在了我的手上。”
“決明,當初你不該救我的……”
一道微弱的氣音傳來。
司命擡起頭。
就看到那道寒光像是毒蛇一般趴在厲天舒的脖子上,狠狠的割了下去!
鮮血四溢。
“不不要啊——!”
司命頓覺天旋地轉,蹒跚向前跑去,眼前卻升騰起刺目的血色,流過女子俏麗生動的臉,變得斑駁陸離。
司命往前一撲将她接到自己懷裡,盡力想要攏住那最後一絲溫暖:“求求你了,不要死!”
厲天舒割斷了喉管隻能發出微弱的氣音。
殺母血仇,殺不了你,便殺死我自己。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推開他,向着厲夫人的屍身爬去,卻在兩步之外咽了氣。
司命愣怔地望着這一切……
“啊——!”
他回過神來,痛得像是整個人被撕開。
他崩潰地爬到厲天舒身側,倒在一片泥濘血水中:“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對我!曆天舒你為什麼這麼對我!”
.
.
.
丹姝趕到時正趕上厲天舒咽氣的那一刻,她的魂魄已經脫離軀體,緩緩升上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