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殘還是眼瞎?!放着身邊俊俏師兄不要?圖你家那賴頭二郎?”
雖說死者為大,但這髒水潑得蒼清氣不打一處來,卷起袖子就要幹架,若非菜刀之前丢了,她定然要持刀上去好好同他們講講武德。
李玄度原本冷着臉,因她這話低笑出聲,“師妹,叫你不要貪财了。”
“那是我該得的。”蒼清反駁。
“也對。”李玄度上前旁若無人地拿回兩瓣碎銀,順手将蒼清拉回身側,收起笑開口:“陸苑娘子,你不是說知道誰是兇手嗎?既然大家都在,何不出來說兩句?”
蓦然被提名的陸苑表情微變,顯然是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情況,也沒預料到李玄度會直言不諱問出來。
她抿抿嘴,小聲說道:“兇手……兇手是我家官人。”
聲音雖輕,引起的騷亂卻不小。
“劉知州?怎麼可能是劉知州呢?!”
陸苑從懷裡取出一個木匣,“我沒有騙你們,不信就打開看看。”
李玄度拿過匣子打開,裡面是個人形陶罐。
蒼清張望了一眼,陶罐上纏繞着絲絲縷縷的黑霧,模模糊糊瞧不清人形的黑影忽明忽暗。
她悄悄拉了拉李玄度的袖子,“是鬼,但沒有形。”
陸苑道:“你們将這除了,所有的事就都會結束。”
即使她不說,這邪物也是留不得的,李玄度以手捏決,快速點在陶罐上,隻聽凄厲之聲刺破耳膜。
這聲音在場的衆人都聽見了,頓時都捂住耳朵默不作聲。
蒼清看着模糊的黑影在罐中劇烈扭動,拉扯變形,心生不忍。
小師兄同她講過,小鬼是死去嬰孩制成,它們沒有善惡之分,全憑原始的欲望驅動,可惡的是将它制作出來的人。
“小師兄,要不将它送走吧。”
李玄度沒有回應,口中殺鬼咒卻成了化生出路咒。
念罷,他将木匣還給陸苑:“你可知道此事原委?”
“知道。”陸苑掃了一圈衆人,眼裡似有淚光,“我的孩子……三個月前不幸溺亡,官人為了寬慰我不知從哪裡尋來這小鬼邪術,先頭還好好的,不知從何時起,越發控制不住它了。”
陸苑眼神虛浮不知看向何處,也許是想起了什麼,短短一段話她說得很艱難。
蒼清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難過,問道:“可夫人為何要告知我們?”
“我不願見它繼續害人。”陸苑回道。
事至此,衆人也都信了幾分,踟蹰着不知該如何是好,遇到神鬼之事,就連死者的家屬也不敢再鬧。
還是船家見過的風浪多,最先提議,“不如先去将劉知州請來?”
話音剛落,樓梯上匆匆跑上來一位娘子,正是劉銘遠那位侍妾,她瞧見這麼多人先是一愣,而後才對陸苑說道:“苑娘子,老爺他昏死過去了。”
陸苑臉上閃過一瞬即逝的詫異,問道:“他在哪暈的?”
“在……”這娘子垂眸掃了眼衆人,“底艙。”
蒼清幾人見到劉知州的時候,他正躺在一層底艙的冰窖門口,雙目緊閉,好歹尚存呼吸。
底艙烏漆嘛黑的走廊連燈都沒點,隻有掉在一旁的提燈發着幽暗不明的光暈。
大約是冰窖門口,所以格外的冷,絲絲白氣在燈籠的黃暈下駕霧。
陸苑率先沖過去撲在劉銘遠身上,哭喊,“官人?!”
她焦急的神色并不像作假,蒼清有些看不明白,先頭大義滅親,如今又如此悲怆,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複雜情感?
看熱鬧的人也尋來了提燈跟了過來,漆黑的底艙照進了人氣,衆人一合計将劉銘遠先送回了艙房。
等衆人散去,屋中留下的外人隻剩蒼清和李玄度,陸苑抹淚坐在床邊,身側還站着那位侍妾娘子,低眉順眼一言不發。
她的模樣明豔動人又那樣纖細脆弱,就好似不慎開在了冬季雪山上的孤植,開錯了季節所有的燦爛不過都是轉瞬即逝。
蒼清想勸解幾句,陸苑擦着眼淚先開口:“有勞二位,沒什麼事也出去吧,我和小蓮自會照顧官人。”
原來這娘子名叫小蓮,那夜她無故出現在食廳,又從小鬼手中逃脫,今夜又能發現暈在底艙冰窖裡的劉知州。
這世上真會有這麼巧合的事嗎?
蒼清又多瞧了這妻妾二人幾眼,她們都同她穿着一樣款式的弓鞋,隻是陸苑的是靛青色。
她給李玄度遞了個眼色,一起退出了乙字六号房。
門掩上的同時,李玄度手中多了個羅盤,中心指針瘋狂轉動着。
這船上不止有鬼還有妖……
卻不知都藏去了何處。
過去一個日夜,劉銘遠未醒轉。
又過了一日夜,還是未醒。
船上也再沒有死人,一切好似又恢複了平靜。
李玄度和蒼清每日都會去看望,今日也不例外。
小蓮給他們開了門又坐回桌邊,拿起針線繡着什麼。
陸苑坐在劉銘遠床邊,臉上愁容未減又添了疲态。
躺在床上的劉銘遠儀容整潔,衣上淡淡清香,呼吸均勻,脈象平穩,倒像隻是午間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