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小爐香煙袅袅,被窗外傳來的風一吹飄至各人眼底又氤氲開去。
這香甜的氣味正是蒼清之前在小蓮身上聞到的味道,她坐到小蓮身邊不經意地問道:“這屋中點了何香?”
小蓮回道:“是我老家的一種特制香,可安心明神。”
上至官家下至百姓确是均愛焚香不甚稀奇,蒼清随口又問:“你老家是衢州?”
“我老家是矩州的。”
蒼清訝然:“倒是不曾聽出有外鄉口音。”
就連陸苑也多瞧了兩眼小蓮,臉上浮現出一抹溫情之色,繼而又轉為哀傷。
“有十多年了,鄉音易改。”小蓮低着頭隻看着自己手中的繡繃子,頭都不擡地回道。
蒼清見她如此認真,也湊上前看她繡花。
不知是被看得久了有些緊張還是怎的,小蓮的手指被剪子劃開了個口子,蒼清趕忙拿出帕子拉過她的手要幫她包紮,摸到小蓮的手腕時突然楞了楞。
小蓮反應過來也立刻抽回了自己的手,“不打緊的,多謝小娘子關心。”
陸苑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并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她看着窗外輕歎:“等上了岸我便去給官人尋最好的郎中,一定能将他看好,難為道長萍水相逢卻一直挂念着我家官人。”
又輕喃:“再有幾日,便靠岸了吧。”
窗外兩岸景象隐在陰沉的天色下緩緩後退。
是啊,不出十日就能到臨安了啊。
又安慰幾句,出了劉銘遠的艙房,蒼清湊到李玄度身側耳語:“你剛剛趁着劉家娘子出神之際做了什麼?”
李玄度回她:“也沒什麼,就是點了劉知州的氣海穴。”頓了片刻,“這天看着像是要下雨了。”
蒼清:“确實是悶得很,去甲闆上透透氣吧。”
天近黃昏,甲闆上船老大正在催促船侍降帆。
李玄度上前招呼:“何船家,忙着降帆啊?”
船老大也笑臉相迎,“是李道長啊?可不,馬上就有一場暴風雨要來了。”又問,“那劉知州可醒了?”
“還沒。”
徐掌勺正好走過來,打斷了船家的話,“船老大,底艙好像有老鼠,我剛去冰窖拿豬肉,一路上都是磨牙聲,抽空得撒點鼠藥啊。”
他周身繞着淡淡的黑氣。
蒼清敏銳,覺出了這句話的關鍵點,忙問:“還有其他異樣嗎?”
徐掌勺想了想回道:“特别冷。”
船老大笑道:“傻小子,冰窖可不就得冷嗎?”
徐掌勺撓頭,“不,不是,走廊裡都是冷的,我還到處都檢查了一番,冰窖門也關得好好的。”
聽到這話蒼清冷笑一聲,輕聲自語:“原來是藏這了。”
她面上不顯,換了話題問道:“船家,還有幾日能到臨安?”
“以我以往的經驗啊,若是一直刮西北風,應該再有七八天就可以靠岸了。”
天色愈發暗沉,風吹得降到一半的帆布獵獵作響,船老大又開始催船侍們加緊動作。
蒼清看着李玄度,悠悠然開口,“小師兄你也聽見了,去底艙瞧瞧吧?也許今夜過後,就真的能睡個好覺了。”
李玄度打趣:“小仙姑夜夜找各種理由賴在我房裡,每日睡不好覺的人是我吧?”
蒼清不吱聲了。
李玄度卻似高興的很,背過手往艙内走去,“走吧,去收網了。”
船底艙果然很冷。
好似一下過度到了冬天,一向不怕冷的蒼清都不由自主縮了縮脖子。
老鼠磨牙的聲音斷斷續續回蕩在底艙走廊裡,蒼清豎起耳朵,認真地去聽,聲音是從盡頭那件間儲物艙傳來的。
“走,去看看。”
李玄度還來不及反應,蒼清的手突然伸過來牽住他,帶着他往前走。
她的手冰涼似玉,他的臉滾燙如火。
他實在不該在這種情境下有什麼别的心緒。
可他十八年的人生裡也是第一次被小娘子拉手。
不同于隔着衣服的擁抱,情急之下的觸碰,這種切切實實來自肌膚相依的觸覺,讓他心如小鹿。
他甚至希望這短短的路程再長一些。
心裡猛地一驚,思緒回籠,忙念了兩遍清心咒。
他一定是瘋了!
又忍不住側頭看向身邊那道榴色倩影,她卻也恰好朝他看過來,視線冷不防撞在一起,融在他迷離惝恍的眼裡,闖進了他早已山呼海嘯的心底。
那雙杏眼秋水盈盈,她娥眉微蹙,說:“小道長,這裡有古怪。”
兩遍清心咒肯定是不夠了。
他輕舒出一口氣,等了有那麼一會才道:“你站我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