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内景象如常,瓜果蔬菜壇壇罐罐躺了一地。
如鼠啃噬的“咔嚓咔嚓”聲時有時無,這會子又什麼也聽不見了,李玄度仔細看了一圈,什麼也沒發現,隻敏銳地覺得冷氣不斷滲進體内。
跟在後面進來的蒼清焦急萬分地喊他:“小道長,快開眼!”
蒼清一直充當着他的眼睛,從沒有哪次會這麼着急地叫他自己開眼。
他知事态緊急立馬口中念咒,劍指劃過眼睛,眼前景象驟變,整個艙内一片黑霧缭繞。
千絲萬縷如墨傾入水中,越往裡走,空氣中的墨色越濃。
人在其中仿若掉進了無邊的黑洞,那濃重粘膩的霧色像是有了生命,争先恐後想往人的眼鼻處鑽。
蒼清眼尖,指着艙内最深處的一處角落說道:“那裡有個土瓦壇子,黑氣好像就是從裡面傳出來的。”
李玄度喚出月魄劍,甩出道道劍影揮開黑霧,角落裡果然靜靜躺着一個破爛小瓦罐,普通的就如每家每戶腌菜的壇子。
蒼清拿起瓦罐,很輕。
她屏着氣緩緩掀開蓋子,絲絲黑霧如墨魚噴墨,一下從土罐中噴出來,陰祟之氣侵入眼睛,迷得人視線模糊。
李玄度誦起金光咒,他念得極快,同時雙手掐訣,很快層層金光罩到身上,瞬間驅散了周邊的黑霧。
待看清罐中景象,二人皆是瞳孔劇震。
裡邊赫然躺着一個三寸大的小嬰孩,渾身泡在血水裡,被血水中粗細不同的血管環繞包裹,擠得整個罐壇子滿滿當當。
偶爾伸展四肢,攤手蹬腿,踢到罐壁便發出咔嚓的聲音。
蒼清受驚,拿壇子的手打滑,指尖不慎被磕破的壇子邊劃破,一滴血順着罐沿滴落進去,一瞬便被罐中小人吸收殆盡,它好似還不心滿意足,貪婪地砸吧着嘴。
體形竟随之又長了一些,罐子上的裂縫也因此多加了幾條,鼠啃聲更甚。
金光照進罐内,裡邊的小人似乎覺得很不舒适,眉頭緊皺,“嗷——”的一聲哭了出來,尖利不似人語。
若不是有金光咒護身,恐怕此時已經被這聲音傷到神魂。
蒼清趕忙把蓋子重新蓋上,哭聲戛然而止,她第一次見到這麼詭異的東西,心砰砰跳得厲害,看向李玄度:“小道長,怎麼辦?”
李玄度凝眸沉吟,半晌才堅定地回道:“這東西不能留。”
蒼清有些不忍:“可他……還是個嬰兒啊。”
“你有見過這麼詭異的嬰兒嗎?都隻是表象罷了。”
李玄度像是安慰一般又道:“你别忘了我們本來就是來找它的。”
蒼清歎氣:“駭人小鬼怎麼成這番模樣了?”
叫她都不忍心下手了。
李玄度也是初見這種似人又似鬼物的東西,一時無法解答:“這恐怕就得問幕後之人了,先帶出去吧,我們動了土罐子,他的主人很快就會尋來的。”
出了底艙,回二層的樓梯需饒過甲闆側面的走廊從船頭進去。
暴風雨已經來了,船身随着風雨搖晃的厲害。
傾盆大雨在空中串起層層疊疊的水晶珠簾,風吹得珠簾飒飒打在人臉上睜不開眼。
蒼清才邁腳要踏進雨水中,李玄度拉住他的胳膊,什麼也沒說,隻是運起真力,将雨水阻隔在外不得沾身。
船帆已經降下,甲闆上隻有船頭站着穿着蓑衣的船老大和幾名舵手,平日裡都是由幾名掌舵手輪流來負責船的航行,但遇到這種天氣,船家一般都會親自掌舵,以保證整艘船的安全。
夜色深沉,風馳雨驟讓專心緻志的船老大和舵手們不曾注意到甲闆上出現的其他人。
蒼清卻是透過船頭的孤燈看見暮色裡還站着一人。
那人就任雨水打在身上,不動也不躲,清冷地開口:“把他還給我,你們要我做什麼都行。”
李玄度冷笑:“果然是你。”
“把他還給我,”陸苑隻是重複,“求你們把他給我。”
到後面幾乎是在哀求。
蒼清勸解道:“陸苑娘子,他已經死了,不該再以這樣可憎的面目留在世上。”
這小鬼害了兩條性命,又嗜血如命,決計是不能留。
“把他給我!”對面聲音幾近咆哮,融進呼呼風中,拉得變了形。
“妖孽休想!”李玄度冷下臉來,厲聲道,翻手間羅盤已置于掌心。
船頭孤燈在雨中散發出霧蒙蒙的光暈,映得陸苑面色晦暗不明,“你們找死!”
她伸出雙臂,在黑暗中做出各種奇怪的手勢,嘴裡念着讓人聽不懂的語言。
船晃得厲害,她的身體卻穩如磐石,不曾動搖分毫。
就在這一觸即發之際,艙裡跑出來一人,她擡起臉沖雨中站着的人喊道:“阿苑!”
陸苑頭都未擡,隻是厲聲道:“你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