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安登時哭的很大聲,裴源靜靜打量了片刻,幹打雷,不下雨。
裴源聽得心煩意亂,皺眉問道:“你到底要不要出宮?”
哭聲戛然而止,郭嘉安悶聲道:“去。”
裴源一路送他出了後宮。待到分道揚镳時,不下雨的郭嘉安竟真擠出了兩行清淚:“陛下果然不喜歡臣。”
說完,帶上了幾個随從,頭也不回的走了,就連裴源對他擺手,他都視而不見。
裴源:“……”
烏宛白偷偷擡眼,看看漸行漸遠的宸貴君,又瞅瞅身側面色從容的鳳帝,猶豫良久,還是說道:“陛下,後君既入宮闱,依宮規祖制,除非身逢不測,否則一生不得随意出入宮禁。如今陛下這般縱容宸貴君,倘若被朝中大臣知曉,奴婢實在憂慮……”
裴源摩挲着指上黑玉扳指,狀似無意的打斷了她的話:“你說宸貴君喜歡朕嗎?”
烏宛白愣了一下,偷偷打量着鳳帝,平靜從容無半分波瀾,故而輕聲:“……自是喜歡的。”
裴源沉默不語,轉身回了凝輝殿。
鳳帝放郭嘉安出宮的消息,不過一個時辰便傳遍了後宮,那之後的書房便無片刻安生。
原主的後宮,共納後君十三位,既不至冷清,亦不至喧嚣。
君後與宸貴君,性情恰似天際南北,一端隐忍如沉泥,一端熾烈似烈火。
貴君之下,便是德君莊與之。
裴源對他印象頗深:其子腰間玉佩叮當作響,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腰肢纖細,身量修長,尤其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格外特别。
不苟言笑時,顯得孤高冷峻,仿若一位憤世嫉俗的……藝術家。
所以入殿跪拜時,脊背挺得筆直,朗聲道:“陛下。”
彼時午後,暖陽和煦,春風拂面,一切恰到好處。裴源側倚憑幾,慵懶地曬着日光浴,險些與周公幽會。耳畔忽聞環佩脆響,才強撐着打起精神,将蓋在臉上的奏折随手擱在矮案上,淡淡道:“賜座。”
莊與之利落起身,冷冷瞥了一眼宮侍搬來的圓凳,便徑直大步行至方台,挨着裴源坐下。
宮侍怯怯不安地看了眼鳳帝,見女子神情慵懶,方才松了口氣,躬身搬着圓凳退下了。
鳳帝素來偏好飲茶,阖宮上下,後君皆練就了一手好茶道。
裴源依次看下來,唯有莊與之的茶道功夫最為賞心悅目。
一盞清茶奉至裴源面前,茶香袅袅,莊與之直言不諱:“陛下,臣想回父家看看。”
慵懶閉合的鳳眸勉強啟了一條縫,裴源凝視着男子狹長的眼眸。
莊與之微微斂目,卻未颔首,似随時都準備擡眼與鳳帝對視。
如此膽大,這在滿宮上下也是獨一份。
茶水滾燙,不過片刻,炙熱便透過輕薄的青瓷,指尖如針紮一般刺痛,但莊與之卻連眉頭都沒蹙一下。
裴源并無虐人癖好,擡手輕點桌案,語氣淡然卻透着疏離:“朕今日已拒絕了六位後君的出宮請求。若德君不能說出一個打動朕的說辭,那麼朕并不會因德君的位分,便寬待于你。”
莊與之同樣沒有受虐偏好,見鳳帝這般舉動,直接将燙手茶杯擱在她的手邊,直言道:“臣不想诓騙陛下,臣隻是想父親了。求陛下憐臣一片孝子之心。”
言罷,他輕扯裴源的衣袖,聲音略帶哽咽:“讓臣偷偷回去一趟吧,哪怕隻有幾個時辰也好。”
裴源沉默片刻,方才漫不經心地說道:“怎麼辦?今日踏入凝輝殿的後君,皆是這般說辭。”
莊與之眼眸微擡,眼底泛起一片血紅,嘴角翕動間,隻剩哀求:“陛下……”
“既然德君未能打動朕,便也不要讓朕為難。”裴源伸手将他額前散落的碎發輕輕掖在耳後,語氣卻透着幾分不容有辯的冷意:“回去吧。”
德君失魂落魄從凝輝殿出來的消息,瞬間傳遍六宮。
宮侍将消息傳入碧落宮時,侍君韓柏猛地撂下手裡的茶盞,煩躁不已:“他們說,陛下想要一個打動她的說辭,可能打動陛下的說辭到底是什麼?誰能知曉?”
韓柏入宮許久,既未入陛下青眼,又許久未與家人團聚,而今得知陛下有意放後君出宮的消息,自也想出宮看看。
隻是要如何求陛下放人,他尚無主見,隻能求到柳玉書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