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行:“……”
陸長行面露赧色,本想狡辯一二,猶豫後幹脆翻身下了方台,取出食盒内的雞湯置于女子面前。
裴源看着湯盅裡的雞腿,瞬間了悟:“原來是韓柏。”
韓柏下午剛飲了雞湯中毒,他便煲了雞湯送來,春闱舞弊也沒他這麼直白了。
裴源拿起湯匙攪弄雞湯,語氣不善:“朕還以為君後是來請罪的。”
陸長行柳葉眸微擡:“陛下都不問問臣發生了何事嗎?”
裴源看着方台下側立的男子,面容清冷絕俗;遇到委屈時眼中泛紅,尤其眼尾那顆朱紅紅痣,似要溢出血來一般,惹人憐愛。
誰又能想到,如此清風霁月般的人物,竟還深谙‘綠茶’那一套?
“你不會無緣無故提及父族,定是有人以你無父族撐腰加以挑釁,戳人痛處,小人之舉,實在上不得台面。”裴源凝着他的眉眼:“你是後宮之主,如何料理後君朕不會幹涉,過後告知朕一句就行了。”
陸長行嘴角微翹,笑意溫柔又有些得意。
裴源瞧見,語氣玩味:“朕反倒對你剛剛那招欲擒故縱、以退為進更感興趣。”
陸長行的臉這次紅的更加徹底:“陛下~”
裴源眼眸偏轉落在他眼尾的小紅痣上:“後君們整日悶在後宮确實無趣,你不妨利用每個人的特長制定個獎賞機制,分數夠了你就過來同朕讨恩典,金銀财帛、玩賞之物、哪怕是進階位分、偷溜出宮都可以。如此既承了你的情,他們也不至于閑着沒事幹。”
陸長行愕然擡眼:“陛、陛下說的可是真的?”
裴源輕笑:“騙你幹什麼?”她默了默,又道:“若遇到拎得清的,你也可以舉薦給朕,朕給他們安排些政務,他們興許做的,比前朝那些老臣更得力呢。”
***
轉眼間,天上的月亮隻剩了個芽兒。
朝霞殿内燈火通明,戶對之下明燈亦熠熠生輝,似乎皆在恭迎鳳帝的到來。
終于,窸窣的腳步聲傳至殿内,少年鞋都來不及穿,隻着一件單薄的寝衣便沖出了内殿,卻不想,來者竟不是日思夜想的鳳帝,反而是禦前侍奉的計安。
少年表情驟變,委屈可憐的模樣瞬間被愠怒取代,卻還要顧忌來人身份,努力壓下心頭怒火:“陛下呢?”
韓側君的寝衣單薄,衣襟散亂,白皙的胸膛若隐若現,宛如梅上霜雪,清冷誘人。計安哪裡敢多看一眼,匆匆垂下眼眸,恭敬回道:“齊翁與陛下商議朝中緊急事務直至此刻,陛下雖事務纏身,但念及韓側君噩夢連連,心中疼惜不已,特命奴婢送來安神香與桃木劍,以慰韓側君孤枕之苦。望韓側君早些安睡,莫要多思多慮,以免再受驚擾。”
說話間側身一閃,身後宮人端着的托盤裡,正是袅袅飄煙的香爐與系着朱紅流蘇穗子的桃木劍。
少年臉頰顫抖不歇,雙手亦緩緩緊握成拳,盡管怒氣灌頂,還是努力擠出微笑:“陛下是萬民之主,自要以國事為重。勞計姑娘轉告陛下,臣會好好照顧自己,不讓陛下憂心,亦請陛下操持國事之餘,勿忘顧念鳳體。”
計安颔首應是,躬身退下,才行出宮門以外,便聽到内殿傳出東西摔落在地的聲響,以及少年歇斯底裡的低吼。
聲音铿锵有力,半分不像中毒至深又噩夢驚厥的病患。
計安眼皮微擡,凝望窗紙上的孤影良久,反身疾步奔回了紫宸殿的方向。
彼時的鳳帝早已沐浴換好寝衣,脫下滿頭華簪,任青絲垂落,啜飲香茗,好不惬意。
得聞計安轉述,無奈喟歎一聲:“朕憐他年幼離家,人又俏皮可愛,便視他為弟弟照應。沒想到人小鬼大,一肚子壞水。”
計安不知如何應答,轉頭看向師父。
烏宛白抱着浮塵低語:“陛下,恕奴婢多言,侍君所圖,不過君恩罷了。後君最緊要的便是開枝散葉,陛下已登基三載,可這後宮……”
話未說完鳳眸化作利刃猛地掃向她的臉,剮得烏宛白臉頰生疼。她急忙擡手扇了自己一個嘴巴,聲音裡帶着幾分顫抖:“奴婢多言,奴婢該死。”
她不再敢注視鳳帝,低垂着頭,良久後,鳳帝的聲音幽幽入耳。
“朕若寵了他,便要寵其他人,都是朕的後君,總不好厚此薄彼;他們背負家族榮耀入宮,一生囚困于這方寸之地,所思所想,無外乎君恩與權勢。帝王隻有一個,後君卻數不勝數,君恩注定無法均等,久而久之,難免生出怨恨。怨恨漸深,後宮便無甯日。與其日日為這些是非恩怨打糊塗官司,朕索性不去招惹,至少還能給彼此留下一份清靜。”
烏宛白聞言,面上不顯,心中卻悄然泛起一絲漣漪,然而那漣漪的源頭,她自己也難以名狀。
月芽兒西落,太陽萌出,陽光鋪滿宣政殿時,數道聖旨從烏宛白的口中高宣而出。
抄沒劉府、處罰劉絲柳家眷;司法介入貢院起火一案;禮部早已敲定正榜人選,陛下卻要全部推翻,命太學介入,重新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