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人!”
鳳帝前腳剛離開凝露殿,瞿辰便化作了桌面清理大師,頃刻間,殿内一片狼藉,就連昨夜仔細修整的芍藥花亦未幸免于難,嬌豔花朵混在各類瓷器碎片中,平添了一絲破敗的凄涼。
“主子!”畢先哪裡顧得上地上的碎片,直接跪在瞿辰腳邊:“你無論怎麼生氣也好,萬萬要克制情緒,若是傳到帝後的耳中……”
“傳到就傳到!”抑制不住的怒火從瞿辰心底湧出,手腳更是止不住的顫抖:“憑她一個舞郎之女,也配上本小爺的床!賤人!我要殺了……”
話未說完,畢先已起身捂住了他的嘴,畢先似帶着哭聲哀求:“主子,就算你不在意自己的性命,總不能不顧慮南陽王,她若知道你在後宮挨了欺負,她該多心疼?萬一情急下,做了什麼毀了大業,屆時主子你該多懊悔?”
提及裴若,瞿辰心中的憤怒瞬間化作了委屈,他的眼睛通紅,四肢無力般滑跪在地,口中嗚咽低語:“她明知我會入宮,為什麼不帶我走……”
畢先不語,隻是緊緊擁着瞿辰,似想給他一些力量。
夜幕緩緩扯開了一條口子,兩個時辰後,溫暖的陽光灑向大地,似乎要将連日來陰雨留下的濕冷全部帶走。
後宮也終于迎來了朝陽,連着兩日,淑君與瞿卿君都得到君後褒獎,流水一樣的賞賜先後送進了雲夢樓與凝露殿,昭示君恩。
諸君神色各異,卻也大方向二人道喜。
君後更是一臉欣慰溫雅,語聲清和:“諸位兄弟,陛下乃天命之尊,爾等當盡心侍奉。本宮與陛下同心同德,凡令陛下心悅開懷者,本宮必有厚賞。望諸位皆能早承皇嗣,開枝散葉。”
諸君齊齊起身:“是。”
朝見就此散去。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侍君傅逸春再次踏足栖梧宮,圓窗下的案上早已擺好了棋盤,見傅逸春熟門熟路的步入内殿,解安奉上了早已溫好的茶,一招手,帶着阖宮的宮人躬身退出了殿外。
傅逸春猜先輸了先手,陸長行執起黑子落在星位。
傅逸春挑挑眉,歎了口氣:“看來今日又是一場鏖戰。”
陸長行微微一笑:“才下了一手,能看出什麼?”
傅逸春道:“若今夜還來呢?”
這話暗有所指。
陸長行聽出了弦外之音,擡眸看他,将指尖撚弄的黑子放下,才說道:“陛下如今是孩子心性,行為有些任性,但也不失可愛。”
傅逸春回:“陛下什麼心性臣不知,不過瞿辰是怨夫心性卻是實打實的。主仆二人天沒亮就開始抓地龍臭蟲,說是要放養在床上,怪幼稚的。”
“哼。”陸長行眸色微沉:“難得晴朗的天兒非要戳本宮的黴頭,既如此,本宮就隻能給他找找晦氣了。”
說話間,陸長行指尖輕叩杯盞,發出了脆響,不消片刻,解安颔首行至君後身側。
陸長行吩咐道:“天黑前,傳個流言到六宮:南陽王納了一對雙生玉樹,雙星并耀,夜夜笙歌,好不快活。”
解安未有半分遲疑,應了聲是,躬身退下。
傅逸春輕笑出聲。
黑子落定,直接吞了三顆白子,陸長行語氣微沉:“這就是取笑本宮的下場!”
傅逸春無奈擺手:“臣錯了。隻覺得這流言沒頭沒尾的,瞿辰會信嗎?”
“别人或許不會信,瞿辰一定會信。”陸長行縱觀棋局,又落下一子:“他一貫自以為是,行事又常憑己意。斷章取義的傳言一旦入了他的耳,他自會在心中拼湊出一套完整的因果,認定南陽王魅力不減當年,反而更加深信不疑。”
傅逸春不由想起南陽王的那段風流往事。
一場遊獵,發了狂的猛獸沖入了郎君隊伍,南陽王不顧自身性命舍身獵獸,俘獲了多少兒郎的心?
甚至有位定了親的兒郎,都因目睹了南陽王的風采從而心生仰慕,不惜借自家筵席之便自薦枕席,想在婚前與南陽王春宵一刻。
誰料天公不作美,荒唐事當衆暴露,還成了那日筵席的下酒菜。
賓客都說是那郎君不知廉恥,醉酒的南陽王難抵勾引才做了錯事。
事後,南陽王為保全那郎君的臉面,主動承擔了流氓之名,還将那郎君迎入府中,以側賓相待。這一舉動,非但沒有讓南陽王聲名狼藉,反而讓她在兒郎們心中的地位不降反升,更加仰慕。
想起這段過往,傅逸春語氣中帶着幾分唏噓:“既能占便宜,又能搏好名這事,南陽王屬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陸長行輕輕落子,語氣淡然:“世人隻記得南陽王的豁達與擔當,卻無人知曉那個側賓,入了南陽王府不過短短半載,便重病離世。”
傅逸春沉默幾息後,隻發出了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