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落,一日光景又至尾聲,裴源随手翻過了瞿卿君的牌子,便老神在在的倚靠憑幾側目養神。
不多時,窸窣聲傳入耳畔,裴源并未睜眼,隻聞到奉到面前的茶茗中摻雜着淡淡的桃花香氣。
裴源打趣道:“看來是禦前伺候太過清閑,你竟還有功夫去摘桃花。”
“隻要陛下喜歡,便不周折麻煩。”
裴源蓦地睜了眼,對上了一雙柳葉眸,陸長行依舊是淡然自若的模樣。
裴源挑挑眉,叩擊着桌案:“合着君後口中的‘後宮繁瑣諸事’,便是去禦花園采花。”
陸長行将茶放下,聞言嘴角微勾:“都兩日了,陛下怎麼還在計較?”
裴源輕哼一聲:“朕也不想計較,隻是批了一天廢話折子,手抖心慌,怨氣橫生。”
她瞥了眼君後的臉色,又道:“待會兒朕就去瞿卿君宮裡,讓他好好給朕揉揉,君後不疼朕,自有大把的後君搶着替朕效力。”
陸長行自顧坐在案前,收拾着案上淩亂的奏本,聞言一臉欣慰:“如此看來,瞿卿君還頗得聖心,那臣今日送去凝露殿的那些賞賜,便沒白送。”
空氣靜默片刻。
倚靠憑幾的鳳帝忽而挺直坐起,摩挲着茶盞,狀似無意地問:“你還賞賜他了?”
“自然。”陸長行微微一笑,語氣淡然:“臣與陛下心意相通,瞿卿君盡心盡力侍奉陛下,哄得陛下開心,臣自然要好好褒獎他,绫羅綢緞、華貴擺件、香茶美酒,隻要是小兒郎喜歡的,臣一樣不差的都送進了凝露殿,陛下可還滿意?”
滿意個屁!她在凝露殿連口像樣的水都沒喝到!他倒好,張羅着送了這麼多東西。真是白白便宜了瞿辰那小子。
裴源越想越氣。
陸長行餘光瞥見鳳帝緊抿着嘴唇,一臉氣悶,一時忍不住笑意。急忙開口說道:“雖是花茶,但泡久了也會苦澀,陛下可莫要辜負臣的一番心意。”
桌案也很快收拾妥當,陸長行起身道:“栖梧宮還有瑣事等臣回去處理,臣先行告退。”
說完,翩然而去。
裴源郁悶的将茶一飲而盡,憤憤起身前往了凝露殿……旁的绮夢殿。
鳳帝的不期而至,令宮人手忙腳亂,唯有绮夢殿的主人氣定神閑。放下手中墨塊後,起身行禮,聲音溫潤如玉:“陛下。”
裴源擡手虛擡,示意其起身,徑自繞過他穩穩落座,還将目光落在桌案上那方墨塊上:“徽州墨塊,質地細膩,色澤烏黑發亮,朕亦甚喜。”
傅逸春起身,微微一笑,語氣謙遜:“陛下好眼力。徽墨素以制作工藝繁複、産量稀少聞名,因而尤為貴重。這一對方墨,還摻了灑金,乃是君後所贈,臣甚是歡喜,不舍得用。”
裴源哼道:“他倒是大方,朕那點家底都快被他敗光了。”
傅逸春接過宮侍奉來的茶:“陛下說笑了,您乃一國之君,享天下養,憑君後一己之力怕是很難敗光。”
裴源不語,見硯台中還有餘墨,故而提筆洋洋灑灑的寫下幾行字。
‘富強民主,自由和諧,團結友善……’
然後起身示意他坐:“君後誇贊你臨摹技藝高超,寫給朕瞧瞧?”
傅逸春凝視着宣紙上那幾行莫名其妙的詞組,亦難以捉摸鳳帝的真正意圖。于是沉吟片刻後緩緩落座。
上頭的墨迹尚未幹透,可見鳳帝的筆法帶着幾分鋒芒。傅逸春仔細觀察着鳳帝留下的筆鋒,片刻後提筆蘸墨,筆尖在紙上剛一落定,詞組便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毫無滞澀之感。
裴源在一旁看得真切,傅逸春神情專注,一瞬間,氣質竟陡然巨變,整個人似沉浸在了宣紙的方寸之間。
裴源端起宣紙打量,果然,他所書寫的字迹,竟與自己所寫一般無二,不禁心生好奇:“你如何練就這般能力?”
傅逸春起身恭敬回她:“母親因擔禮部尚書之職,對兒女教育十分重視,唯恐子女在外因學識不通,遭人嗤笑有損門楣。故而臣亦有幸跟着嫡姐嫡兄去私塾讀了兩年。嫡兄性情頑劣,不好讀書,又怕母親知曉責罵,便以筆墨紙硯為利,讓臣幫他完成先生布置的課業。此事不知怎的傳了開去,許多郎君紛紛帶着銀錢尋到臣這,時日一久,臣便學會了。”
裴源放下宣紙:“朕若是你,便去臨摹名家字帖,可比幫人寫課業掙的多。”
傅逸春嘴角微勾。
裴源看在眼裡:“幹過?”
傅逸春颔首,無比謙遜:“幹過……億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