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臨摹一事,傅逸春頗多心得。
于他而言,名家字帖雖亦有所助益,然其收益終究寥寥。真正收益頗豐的,乃是臨摹書法大家、大儒的絕世字畫。
裴源微微蹙眉,沉聲道:“既為絕世,字畫必當仿舊。單憑你的筆墨,恐難成其韻。”
傅逸春點頭:“仿舊之事,另有高人操持,臣未親眼得見,不知其中玄機,不過一幅字臣怎麼也能掙到幾十兩銀子,但那也是入宮前的事了。”
裴源聞言,不禁冷笑一聲,端着茶杯轉身踱步至茶案旁,語氣微帶譏諷:“令堂任禮部尚書多年,得了清正廉潔的賢名,未曾聽聞有半分斂财之舉。可此次傅府被抄,僅白銀便有數十萬兩之巨,那些古董字畫更是不計其數。如此家财,竟對自己的骨肉如此苛待,真讓朕摸不着頭腦。”
傅逸春緊跟其後,得聞鳳帝之言,下意識看向女子,猛然察覺,鳳帝與記憶中的樣子早已大不相同,隻那一雙鳳眸就比從前要溫和許多。
似注視的目光過于專注,引起了女子的注意。裴源下意識看向他:“為何這樣看着朕?”
傅逸春這才斂起目光:“臣隻是意外,這個疑問……竟能從陛下口中說出。”
裴源先是一愣,旋即恍然。
若論處境,她這個自幼被先帝冷落的皇女,比之傅逸春在傅家有過之而無不及。
念此,裴源随口道:“也許,有的孩子生來是錯,不得父母喜愛,也是平常。”
傅逸春不置可否。
空氣凝滞了許久,裴源摩挲着黑玉扳指陷入沉思,再開口時,似早已忘記了剛剛的對話:“臨摹終究難入正統,唯有讓他人臨摹于你,方為至高境界。”
傅逸春一頭霧水:“臣……臣不明白。”
裴源擡眸看着男子,一臉正色:“你可以自己做書法大家。”
傅逸春一愣,旋即輕笑出聲:“陛下再說什麼呢?臣不過深宮小君,怎麼能做書法大家?”
裴源:“書法大家是人,你也是人;書法大家會寫字,你也會寫字;她們能做大家,你為何不能?”
傅逸春語塞:“這……”
裴源:“你隻要聽朕的安排,将來不僅會成為書法大家,還會成為京城最有聲望的名儒,朕予你名望,你大可坦然接受。你是鳳帝的後君,縱然有人拆穿了你的身份,還有朕頂着,要不要試試?”
傅逸春沉吟銷許:“臣明白了,陛下是要臣……做旺鋪中陳列的商品。”
裴源并未否認:“你可以拒絕。”
傅逸春沉默幾息,搖了搖頭:“能幫到陛下,臣不勝欣喜。”
裴源啜飲一口香茗,茶香沿舌尖蔓延滑入喉嚨,再開口時,似唇齒都溢出茶香:“互幫互助,合作共赢。”
言此,茶盞落案,裴源起身,途徑傅逸春身側時重重拍了拍他肩,言辭無比懇切:“明日起記得來凝輝殿報道。”
彼時凝露殿内,午後方才重新擺置的精緻瓷器,随着瞿辰一聲歇斯底裡,刹那間,又碎成滿地狼藉。
恰有一片碎瓷滑至鳳帝腳下,空氣凝滞,宮人發現來人,皆齊齊跪地叩首。唯有瞿辰雙目赤紅,伫立原地,竟無半分請罪之意。
良久,鳳帝漠然開口,聲音如寒霜覆滿寝殿:“朕看瞿卿君似已瘋魔了。”
畢先聞眼一愣,旋即磕頭咚咚作響:“陛下恕罪!瞿卿君隻因聽聞家中長輩身染沉疴,情急之下,才如此失态,望陛下體恤卿君一片孝心。”
“是嗎?”鳳帝冷眸微擡,語氣冷漠如冰:“那朕便憐瞿卿君一片孝心。即日起,凝露殿宮門緊閉,退去所有伺候宮人,僅留兩名貼身侍奴,以免宮人頻進頻出,擾亂祈福虔誠。瞿卿君,從今以後,你便安心留在凝露殿,替家中長輩祈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