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揚州走陸路回京城，緊趕慢趕還是在年前回到了京城。

聽聞五殿下終于回京，劉妙筱馬不停蹄地趕到五皇女府求見。

沈冉一聽說是劉妙筱求見，心下對她的來意也有了猜測，讓人将她請來前廳。

“殿下，這今年的升遷名單為何還是沒有我？”

劉妙筱坐在沈冉對面，心急如焚：“您不是說，陛下會因為給書院捐款來決定升遷名單嗎？可那名單上的一些人捐的沒有我多啊，怎麼就輪到她們了呢？”

沈冉不急不慢地吩咐下人沏茶，漫不經心道：“劉大人急什麼？母皇自然有她的道理。”

“除了劉大人應該還有不少人，捐了款還不在升遷名單上吧。你們不妨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比如說……”

沈冉刻意沒有将話說明白，看着劉妙筱似笑非笑。

劉妙筱背後頓時驚起冷汗，在腦中快速回想自己多年來的行為。

她也沒犯什麼大錯啊，陛下知道她平日裡對那些商戶吃拿卡要了？

不應該，她做得那麼隐蔽。

可仔細想想，似乎和她一樣捐了錢還沒得到升遷的确實大多是平時貪得過于明顯的。

難道陛下全都知道？

劉妙筱不敢繼續想下去，“撲通”一聲跪在沈冉面前：“求殿下指點。”

沈冉歎氣，拍拍手讓侍從走出來，侍從手上捧着一塊長方形的東西用紅布蓋住端到劉妙筱面前。

“劉大人不妨扯下紅布看看。”

沈冉接過侍從遞上的茶，不急不慢地輕啜一口，“這是前些日子天仁書院送來的，讓我萬萬記得轉交給劉大人。”

劉妙筱一頭霧水地揭開紅布，發現竟是一塊刻着“德厚流光”的牌匾。

劉妙筱愣愣捧起那塊牌匾，疑惑地看向沈冉：“這……？”

沈冉看向那方牌匾，有些意味深長：“德厚流光，這可是個好詞。”

“劉大人不妨想想，是不是有些熟悉？”

劉妙筱在腦子裡拼命回想。

終于，她突然想起初入官場時也得過這樣一塊牌匾。

當時她不過是一個地方小官，俸祿微薄，别說向上級送禮便是維持日常開銷都困難，但她還是堅持過了一段時間這樣的苦日子。

在她治下百姓安居樂業，人人稱道她的政績，卻因為沒錢向上級送禮讓她在那蹉跎了好些年。

直到母親重病，她開始向百姓索賄也不過是為了一份醫藥費。

後來發現即便是貪污受賄，也沒有得到懲罰反而因為給上級送禮一步步升遷。

欲念漸漸膨脹，她的胃口逐漸變得越來越大，索要的金額越來越高。

終于她當上京城市令，俸祿已經足夠養活一家老小，可由奢入儉難。

她知道京城那些商戶私下裡都罵她是狗官，可她毫不在意，畢竟這個世道隻有像她這樣的狗官才能生存下去。

劉妙筱撫摸着牌匾上金粉顔料，看着看着眼眶逐漸濕潤，讷讷安慰自己道：“既然世道如此，我随波逐流又有何錯？”

“随波逐流便是對的嗎？”沈冉道，“我記得你也是文試出身。”

“子曰：‘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看來劉大人是将讀過的聖賢書都忘卻了，寒窗多年難道就是為了當小人嗎？”

劉妙筱激動反駁：“百善孝為先，若是殿下在我之位，難道不會為了母親向百姓索賄嗎？”

沈冉靜靜地看着她，劉妙筱總覺得那眼神能洞察一切，似乎早已把她看穿。

“也許起初你索賄确實是不得已而為之。”

“那之後呢？你嘗到了向百姓索賄向上級送禮升官的甜頭，欲念熏心，不是嗎？”

沈冉死死盯着她，眼裡充滿憐憫：“劉妙筱啊劉妙筱，午夜夢回的時候，你難道不會想起那個初入官場的，抱着一腔熱血想為百姓做事的你自己嗎？”

“哪怕，隻有一次？”

劉妙筱失魂落魄地捧着那塊牌匾，怎麼會沒有？

她無數次夢到曾經的自己，夢到那時意氣風發，受到百姓愛戴的模樣。

雖然日子過得清貧，可百姓時不時給她送來自家的米面糧油，甚至還有自己家中都舍不得吃的雞蛋。

她收到百姓送來的東西感動不已，發誓要讓百姓過上好日子。

怎麼就走上這樣一條不歸路了呢？

原先收到的牌匾早已不知所蹤，而如今的她再次收到這樣的牌匾。

可她已經配不上德厚流光這個詞。

劉妙筱忍不住抱住牌匾悔恨得痛哭出聲。

面對劉妙筱的痛哭流涕，沈冉面不改色放下茶杯，桌面與瓷器碰撞發出沉悶響聲，仿佛是給劉妙筱的多年官途宣判終止而落下的驚堂木。

沈冉站起身往門口走，經過劉妙筱身邊時頓足負手而立，她的影子被拉長，将劉妙筱籠蓋在陰影下。

沈冉垂首靜默片刻，才擡起頭緩緩開口：

“不隻是你，告訴你那些同僚。”

“現在醒悟還不算太遲，把這麼多年貪下的錢吐出來拿去做善事，母皇仁慈，也許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扔下這句話，沈冉擡腳離去。

劉妙筱有些訝異，抱着牌匾淚眼婆娑間看到沈冉離去的背影，撐着地闆緩緩站起。

是啊，她還有轉圜的餘地。

她呼出一口濁氣，五殿下簡直是她一生的貴人。

003：“要我說，這種貪官就應該直接拖出去斬了，還和她廢話什麼。”

沈冉微微搖頭：“人是很容易走偏路的，既然是願意回頭改正為什麼不給她一個機會呢？若是這樣提醒她了還是死性不改，再懲罰她也不遲。”

003冷笑：“你就是太心軟。”

心軟嗎？或許吧。

沈冉不覺得心軟有什麼不好，她也不想對人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