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沈冉所料想，沐州百姓家中大多已無存糧，城中這情況便是有錢也買不到糧食。

百姓已經斷糧許久，還要忙着照顧家中瞞下的病患，早就快撐不住了。

于是官兵按照沈冉的要求挨家挨戶地通知了病患換糧，百姓們雖然知道把自己家人送出去就是個死，但在權衡利弊之後，大多還是決定将患病的家人送往城外。

還是有少數不願意讓家人去送死，但架不住糧食的誘惑，鄰居們開始相互舉報誰家有被瞞下的病患。

一處破敗的房子内，武進兇神惡煞地看着縮在角落裡渾身淤青的男人，以及他懷裡護着的一個骨瘦如柴的女孩。

女孩勇敢地擋在男人面前，揚高音量掩飾自己顫抖的小腿：“不許打我爹。”

“你爹？”武進面色扭曲地冷笑着，“小兔崽子，我還是你娘呢！”

武進一把将女孩推倒在地，力度之大讓女孩在地上滾了幾圈。

武進随手抄起一旁的木棍，掄圓胳膊一棍接一棍往男人身上打去，嘴裡惡狠狠罵道：“爹的，賤男人！”

“今天和官兵說了什麼，想讓老娘去死給你換糧食是吧，想都不要想！老娘今天不打死你這個賤男人就不姓武！”

男人哀嚎着求饒，可木棍的力度并沒有因為他的求饒而減輕。

不一會，男人就被打暈過去，女孩哭着撲上去護在男人身前。

“不要打我爹了，他會被你打死的！”

“死丫頭，還護着他，老娘是你親娘！”

武進毫不留情一腳把女孩踹開，女孩後背撞在牆上嘔出一口血，像是習以為常擡手擦掉唇邊血迹，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着還在不停打男人的武進，眼神裡滿滿恨意，咬牙爬起身子沖出家門。

看到巡邏的官兵，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停磕頭哀求道：“大人！我娘感染了瘟疫，她不願意去隔離所，求求你們把她帶走吧！”

官兵們互相對視一眼，想到五殿下吩咐要讓所有患病的百姓都去隔離所，領頭那個官兵看着女孩，嚴肅道：“帶路。”

女孩慌忙起身，領着官兵回到自己家中。

武進正好打累了，随手将木棍扔開，餘光瞥到來勢洶洶的官兵們。

她驚恐地退後幾步，女孩連忙撲過去檢查自己父親的死活，發現還有一口微弱氣息之後松了口氣，看武進的眼神如同看仇人一般。

“大人，她就是我娘，她為了不被官府發現患了瘟疫，沒日沒夜地打我和我爹！求大人為我們做主！”

官兵們面色不善地将人押下。

其中一個官兵忍不住啐她一口：“呸，人渣，打夫郎孩子算什麼女人。”

武進被狼狽地押住還受到這樣侮辱，将錯都推到女孩頭上，眼神頓時變得陰毒，咬牙對女孩道：“死丫頭，你給我等着。”

“老娘遲早把你和你那個濺人爹殺了。”

官兵見武進都這般了還敢放狠話，皺眉重重一腳踢在她肚子上，武進吃痛背弓的像個蝦。

“帶走！”

武進就這樣被扔進隔離所，官兵那一腳踢得屬實不輕，她抱着肚子在地上滾了幾圈好半晌才緩過來。

這群臭當兵的，有什麼了不起！

武進心中恨恨，捂着肚子慢慢爬起身，這才看清了隔離所内的狀況。

原本以為隔離所裡大多都是病得快要死的，進來了才發現原來不是。

自從沈冉的糧食換人命令實行下來，有不少人雖然病的比較輕，但家中已經斷糧許多日，不得不把人送進隔離所。

隔離所裡人擠得密密麻麻，武進掃視一圈，竟發現幾個熟悉的面孔。

她連忙走到那群女人身邊，招呼道：“你們怎麼也進來？”

一個女人揣着手，滿臉不耐：“别提了，我家斷糧幾日，官府一說發糧就被那些人打包扔進來了。”

“我也是，爹的，都想着自己活，老娘死就行了是吧！”

“就是，真他爹的惡心。”

……

一群女人聚在一起叫嚷着發洩不滿，武進眯眯眼，發現這些人雖然感染瘟疫，但狀态還不錯。

武進坐到人群中，壓低聲音慫恿道：“欸，我們得了病反正也快死了，就是一時病不死說不定也要被燒死。”

“要不幹票大的，那些臭當兵的有什麼了不起，我們這麼多人難道還打不過她們嗎？”

她這番話引起不少人共鳴：是啊，左右也是死，不如幹票大的，讓那些自私自利把自己送進來換糧食的人得到報應。

當即就有人回應道：“武姐，我跟你幹！”

“我也是！”

“加我一個！”

其中一人理智尚存，提出反對意見：“萬一朝廷派來的郎中很快就找到治病的法子了呢？還是等等吧。”

武進原本見這麼多人願意追随她還有些得意，反對的聲音一出，她帶着怒意揚聲道：“那些郎中要是能治好我們早治好了！官府之前殺了那麼多人，你竟然還相信她們！”

武進看着那人的眼神變得冰涼，冷哼道：“我看你就是官府的走狗，盼着我們任人宰割等死，叛徒！”

同樣心中懷有怒火的女人也站出來指責那人道：“對，你就是個叛徒！”

“走狗！”

“那麼喜歡給官府當狗，要死你自己死去吧！”

衆人紛紛辱罵着那人，鬧哄哄充斥着不堪的話語，上手推搡着她。

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一群人一哄而上圍毆那人發洩對自己即将要死的恐懼，吸引過來不少原本沒注意這邊的目光。

那人護着腦袋不斷求饒：“别打了别打了，我錯了！我不該幫官府說話！”

但是無人在意她的求饒，反而變本加厲起來，武進看着這一幕心中莫名升起一陣快感。

敢忤逆她的人就該是這個下場！

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聲驚叫：

“等等！先别打了，人好像死了！”

“死了？！”

人群裡一陣軒然大波，紛紛散開來，屍體就這樣重新暴露在衆人視線中，一人上前去試探了一下那人鼻息，真的死了！

有人顫着聲音害怕道：“怎麼辦，我們殺人了……殺人是要償命的！”

整個隔離所都陷入了恐慌。

見人心躁動，武進縱身一躍跳到桌子上，站直身子右手握拳舉起，高聲喊道：

“怕什麼，不過是死了一個官府的走狗而已！官府殺了那麼多人，我們為什麼不能殺！”

“姐妹們，我們之所以到這裡來，都是被那些所謂的家人抛棄，那些人拿我們的命去換糧食，這和吃我們的肉、喝我們的血有什麼分别！”

“既然她們不在意我們的死活，我們又何必對她們留有情面！”

“那些臭當兵的也沒什麼了不起，左右我們得了病也沒多久能活，說不定明天就渾身潰爛死了，幹脆今天就殺出去和她們鬥個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