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沐州府還有一段距離,沈冉就聞到了空氣中濃重的燒糊味道。
她忍不住掀開車簾往外看去。
一隊官兵押着渾身長瘡的百姓往城外走去,其間不乏推搡辱罵,而她們的家人在旁邊磕頭哭喊求情。
這是做什麼?
沈冉忍不住皺眉,想下車看看情況,卻被王季清拉住。
王季清滿眼都是不認同:“殿下,瘟疫兇險,我們沒有任何防護措施貿然下車太過危險。”
沈冉隻能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等待馬車入城。
等到進入沐州城,沈冉才發現城内戶戶大門緊閉,街道上除了巡邏官兵行走的铠甲摩擦聲,再沒有一絲動靜。
靜默。
整座城都像是死了一般的靜默。
沈冉直覺不對,馬車行駛到官府門口,沈昭已經領着人在門口等候。
她們個個身着铠甲,手套面罩等防護設備一應俱全,看着恨不得把自己包成個粽子。
王季清先沈冉一步下車,接過提前為她們準備好的防護措施戴上,王季清施施然向沈昭行禮。
“臣見過二殿下。”
沈昭戴着面罩,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見她微微點頭,無視沈冉的存在:“王大人一來,大家集思廣益,想必瘟疫很快就可解決。”
王季清:“陛下此次派我和五殿下前來,又另增了兩千官兵支援。她們已經到了吧?”
沈昭:“昨日便已經到了,我安排她們在城外紮營安置。”
一直被無視的沈冉忍不住開口,發出自己的疑惑:“方才入城時,我瞧見官兵押着一群百姓往外城外去,這是怎麼回事?”
小将仔細觀察一番沈昭的神色,小心翼翼回答道:“回禀五殿下,那些都是感染了疫病的百姓。”
“此次瘟疫傳染性極強,為了控制疫病擴散,二殿下下令将感染疫病的百姓都拖去城外焚燒。”
沈冉眉頭狠狠擰起:“可她們都還活着啊!”
“死了更好。”沈昭冷冷回複,“死了瘟疫就不會傳染到别人。”
沈冉不認同沈昭這樣的态度,她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人命至上,為了抑制疫病擴散竟然把人都活活燒死。
太殘忍了。
王季清開口道:“外面風大,不如我們進去再好好商讨控制瘟疫的法子吧。”
沈昭應下,領着新來的兩人往官府裡走。
時間緊迫,沈昭先是給兩人介紹城内的狀況。
整個沐州府共有六萬百姓,如今感染的人有三千有餘,城外墳場日夜不停地燒,已經燒了八百餘人。
這個感染數據不一定準确,因為城内百姓都知道将患病的家人上報,家人就會被拖去城外焚燒。
為了保下自己的家人,很多百姓會選擇隐瞞,隐瞞帶來的後果就是一家人都逐漸感染。
因此感染人數越來越多,墳場燒不過來,患病百姓絕望認為自己難逃一死,紛紛暴亂反抗,但好在沒有釀成大禍。
沈昭先前來沐州時隻帶了一千人手,向河北道經略使求援請求支援,卻被其以河北道首府東垣距沐州太遠出兵不便而拒絕,沈昭才不得不傳信回京城。
沈冉思索着詢問道:“太醫那邊呢?這麼久了還沒研發出藥物?”
沈昭面色不虞:“這次疫病史無前例,太醫們日夜翻找醫書,還沒有找到合适的治療方式。”
王季清定了定神,提議道:“我年輕讀書時跟随一位郎中學習過一段日子,時間緊迫,不如我去幫太醫一同尋找治療疫病的藥方。”
沈昭點點頭,王季清站起身直奔太醫們所在的辦事廳所去。
留下沈冉沈昭二人大眼瞪小眼,剩下的小将領着沐州府的地方官員低下頭,盡量減低自己的存在感。
沈冉緩緩開口,提出自己的看法:“把患病的百姓趕盡殺絕,未免太過殘暴了些。”
沈昭本來就被這場瘟疫折騰得心力交瘁,精疲力竭,還要應對百姓的暴亂已經多日未曾合眼。
聽到沈冉這如同指責一般的話語,沈昭頓時隻覺心中氣血翻湧,怒氣騰一下就被點燃。
沈昭冷笑一聲:“真沒想到有一天殘暴這個詞會從你口中說出來。”
“你以為我想殺她們嗎?若是我坐視不管,任由瘟疫橫行,不出半月瘟疫擴散的範圍絕對不止沐州府。”
“沐州離京城多近你心裡有數,若是擴散到京城引起天下大亂,你還會覺得我現在殘暴嗎?”
沈冉反駁道:“除了把她們都殺了就沒有更好的方式了嗎?”
沈昭面無表情道:“你說有什麼更好的方式?”
“成立隔離所。”沈冉道,“把那些患病的百姓都送去隔離所安置,等待太醫尋找到藥方。”
沈昭嗤笑,輕蔑道:“好啊,既然你這麼想保下她們的命,那你就去做吧。”
“想必沐州府的百姓會很感激你的。”
沈冉對視上沈昭不善的眼神,無聲的硝煙在二人之間蔓延開來。
沈冉毫不畏懼道:“我去便我去。”
說罷,沈冉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沈昭身後的小将跟上去想要叫住她:“五殿下——”
沈昭擡手将小将擋住,阻止了她的行動。
小将慌忙道:“殿下,沐州民風彪悍,五殿下若是真的成立隔離所将病人聚集在一起,會釀成大禍的。”
沈昭不急不忙地坐下,摩挲着拇指上的紅寶石扳指,冷冷開口道:“那也是她自找的。”
“别管她,她想做什麼你們就按着她的要求去做,不用提醒她。”
如今正是春日明媚,可城外持續多日的烈焰燃燒,讓整個沐州府都籠罩着一層黑煙。
天空都是灰撲撲的,完全見不到一絲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