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頭台下，百姓熙攘聲戛然而止；斷頭台上，縣令親念着奸細罪據。

“今爾等百姓見證，昨夜東翼有士越過平川後嶺，偷過我城，意圖不軌。”

“曾北殇同東翼國主有約，互不踏入彼此地界，若有違者，當街誅之。”

文懷被馮顔己推着流椅就站在斷頭台下寸地兒，呼吸中奸細幾人被嚴刑逼供的血腥氣蔓延，他眸子怒目圓睜。

怎麼昨夜不直接将人打死，北殇安平乃刻在北殇百姓心中最安逸之向往，他們絕不允準外來人由内而外瓦解北殇。

文懷左手高舉，聲音高亢，“違者已伏法，當街誅之。”

“違者已伏法，當街誅之。”百姓附和。

殺人不過頭點地，血濺當場。

隔着浮動的明朗，鮮血綻放，雁翎忽而感覺身子無力，人也難過起來，眸底淚水輕落，不由她所控制，她胳膊肘往桌上一搭，大口喘氣，轉瞬昏厥。

“醒醒，小唯。”

“小唯。”

等雁翎醒來，已是夜半。

明月高懸，燭台明亮，坐在床前寸步不離守着她的宋姑姑，見她醒來，擔憂的臉上挂了抹笑，也顧不上什麼禮節，連忙起身出門迎了守在門外的大夫。

常府四人在院中踱步，見裡頭的人出來說，公主殿下醒了，四人懸着的心也終于放下了。

還有一抹孤零零地人影，倚着屋外窗扉站着，和屋裡的人僅一窗之隔。

一開始，景世子将公主殿下抱回時，給宋流深吓了一跳，她的公主殿下出門前，還好生生的，沒過多久，便昏倒而歸，大夫過來，說是脈象絮亂，恐是受了驚吓所緻。

殿下原本是不去斷頭台看東翼國奸細被斬的，還是被她勸去的，說來說去是她的錯，殿下昏迷不醒，先王先王後将公主殿下托付給她照看，結果出了這檔子事。

她宋流深簡直千罪萬錯在身。

院外的所有人都聽大夫說的，隻有雁翎醒來聽大夫重申過後知道，她和公主都不因受驚吓而昏倒。

那會兒，她甚至都沒看斷頭台，眼前卻血迹擋眼，身子昏昏下墜，意識朦胧迷糊之際，她聽了幾聲焦灼。

在喊小唯。

是她的名字。

知道她叫小唯的就她死前靈華寺衆人；知道公主叫小唯的人，并不多，父王母後，明丞相。

景南歸是個外人，怎會知道，定不會是他。

雁翎身子坐起，宋姑姑給她往身後抵了個綿軟引枕，景南歸肯定不知道，那就是她太想靈華寺的人來接她回家，浮現的幻覺。

大夫出去後，常昱清派人送了飯食進來，午後到現在她都沒吃東西，還真餓了。

窗扉一直未阖，窸窸窣窣地上榻聲無止休，宋流深出屋跟常府四人交代，“殿下無礙，還請常将軍、常小姐好生休息。”

隔着雕花窗畔，雁翎探了半個身子出來，烏發傾瀉一側，宋姑姑問她飯在哪兒吃，她說在軟塌上吃。

因她瞧着窗外這道身影，實在想問個問題，她也不管景南歸在想什麼想得入迷，隻管自問，“倘若本公主一睡不醒，景世子是不是很開心呐。”

其實她明白，明白景南歸為北殇王土着想，不過在她看來，就是變相催命。

但她也不會替他感到惋惜，惋惜她能醒來沒遂他的心願。

畢竟在這裡，除了她自己，無人會替她難過。

何況就算她不被景南歸帶回，也會自己醒來的，畢竟她沒受傷，不會失血過多死去。

她雙肘撐在窗坎兒上，“我不會如你所願的，我的命我自己說了算。”說完，她一個利落回身，坐在榻上小幾旁用膳。

景南歸始終不語，隻一味地擡眸順着清淺挂落望着繁星，今夜空中星星格外亮眼，卻無一顆朝他爍光。

“景哥哥，你看，夜空最亮的那顆星星。”一個中秋佳夜，小唯挨着他坐在芳菲宮後院的那棵菩提樹幹上，手指着月色旁的星星，“小唯偏要做月色姣姣，旁邊那棵耀眼的星芒。”

景南歸理解，明白，亦能懂她的心意。

月亮皎潔，襯地周遭星光微弱，不起眼，就像北殇于大周朝，是不起眼的存在，小唯卻想北殇能如明月當空下的亮眼星星，讓世人皆知世上還有一處安逸地，就是北殇。

小唯的聰穎無人比拟，她真的做到了，可惜樹大招風，早早在世上立世的大周朝，每次帝王過世，總會腥風血雨不斷，誰能登上龍椅，一切都是未知數。

景南歸回來已有幾日，他前前後後反複斟酌，心中敲定一個答案，大周朝的君王是看不慣世上有祥和國存在的，更不希望他們的子民向往此地，是以千方百計要踏平北殇，加上北殇周遭諸國常年小戰，才給了大周朝可趁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