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夜,福滿茶樓,人頭攢動。
雁翎和景南歸剛下馬車,就聽着裡頭百姓無一不為其說書歡呼。
那高台上坐着的女先生已然入戲,喜怒自如。
茶樓沒留雅間,幾層闌幹處期待已久,二人隻得坐在一樓人後随聽,幾乎都要挨着門扉。
身後春風四溢,身前百姓高歌。
“百姓。”雁翎口中嘟囔一句,這是出門前景南歸說的,親臨其境,方為情現。
于百姓情,于廟堂呈。
長風撩動她身後青絲,馨香淡淡,好似雁明院中的那一枝出牆海棠,香氣并不濃郁,不細嗅便永遠嗅不到。
二人過來時機不晚,百姓卻來的過早,二人身後便再無他人,隻有長街無盡頭,天地燈火通,景南歸側眸瞧着小唯,目光注視正前方高台上的女先生。
小唯坐得住,且向往身前的,對百姓有情,隻是欠缺了些與民同樂之喜,才會讓百姓隔着一傳十,十傳百的謠言,認識她。
雖是坐在最後,但二層闌幹處的百姓甚多,人多眼雜,景南歸身側欲擡手,替小唯别一下碎發的心戛然而止,他不能成為百姓對小唯改觀的絆腳石。
隻見他坦然一笑,“公主殿下身前的這位女子,是上次微臣送殿下去的那家醫館裡的大夫,殿下上次見過的。”
雁翎記得她裝暈去了東次街醫館,但是呢,醫館裡的女大夫,她不記得樣貌了,沒等她仔細想想女大夫究竟長什麼樣時,身前女大夫便轉了頭,連忙擺手搖頭。
“景世子,您記得我,這是不行的。”甯相茗聽景世子還記得她,當真給她吓了一跳,她隻是一介醫者,再說醫者父母心,是應該的,擔不起貴人記得。
都城官宦家中都有意将女兒許配給景世子為妻,她可不能成為各家大人的敵人,雖不知各家小姐意願如何,依她拙見,其實都是小姐的父親或母親一廂情願。
自身嫁的好,不如自身技藝傍。
各家小姐和她一般,長在北殇這個開明之地,家中長輩,祖輩卻是活過北殇前身之人,有悲慘過去,希望自家子女有個好前程,婚嫁也當是其一,也無錯之有。
即使人各有難言之隐,甯相茗也不願這把火染上她裙邊,所以滿臉拒絕景世子認得她,絲毫沒聽見景世子話意,隻是問身旁公主殿下是否記得她,要謝謝她。
周遭百姓聚精會神,即便有零散百姓被甯相茗話聲吸引,也沒留戀。
這一舉措,雁翎靜靜看着,待這位女大夫表情緩和,才化尴尬為玉帛,“我記得你,給我看診的大夫,你叫什麼,家住哪裡,改日我派人上門道謝。”
景南歸的引薦,隻為讓她記得有這麼一位女大夫,為民看診的女大夫,很了不起的。
甯相茗臉色變幻莫測,有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事情原委,釋懷笑笑,“公主殿下說笑了,在下在做分内之事,不足殿下和世子挂齒。”
雁翎搖搖頭,她和這位大夫的想法不一,“好人就該嘉獎啊,該嘉獎的好人乃一心一意為民做事者,而非趨炎附勢為得到嘉獎,從而是個好人。”
做好事為何不留名,名垂千史或許沒必要,但好事就是要揚之千裡,壞事傳之萬裡,讓人一眼分辨好壞。
北殇的百姓,雁翎不了解,公主殿下也不了解,以前公主隻是聽明姐姐說,不切身體會民之喜怒哀樂。
而今她坐在這兒,身後是北殇安甯,身前是北殇笑語,心境如海上小舟,忽而有了落地踏實。
雁翎想,這感覺不是她的,隻是公主殿下借她的五官在感受,感受屬于公主的北殇。
她的這句話,倒是讓不少前排百姓轉頭相視,也有百姓直接了當問道:
“公主殿下竟有如此見地,那為何任由百姓說殿下整日不學無術,是個不成器的呢?”
一下,就給雁翎問懵了,但還好,她的疑惑隻在心中泛濫,恰恰此時,一旁的景南歸看台上說書精彩,突而起身拍手叫好。
給甯相茗吓了一激靈,她是朝後坐着,原本她朝前才能看到的百姓,這會兒紛紛朝後轉頭,看聲音源頭。
竟然是景世子,不過衆人也隻是瞄了兩眼,百姓話本寫的好,是有不少官宦一同過來瞧的,景世子來也不足為奇。
衆人接着拍手稱贊,甄沒了雁翎無聲寂靜。
她想了又想,仔細斟酌,該怎麼回百姓的話,甯相茗看她臉色沉着,無半分糾結色,卻不說話。
甯相茗在心中思忖:遇難言疑惑,若是她早慌亂不堪,可能這就是公主殿下的獨特之處吧。若依她看,公主殿下當真沒傳聞中那般不堪入耳。
靜态自持,她上次見公主殿下之時,殿下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個明媚的太陽,那明明是夜,卻好似有一道金光,能使人長晝不眠。
其中不乏有先王先王後功德,讓後人想起,總會偏愛其後代子女,今夜又一想,應也有公主殿下是公主之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