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急促，是雨的前兆。

長廊下，百裡序華身子閑閑倚着廊柱，視線不挪，直直盯着府衙周大人，周良聲。

此人不巧，是她初心懵懂之際喜歡的人，可惜啊，就連她父親也覺得世上最好的婚事，便是與景世子成婚。

但也隻是她父輩的盼頭，她不願用所謂的婚事相好，去換取什麼，若遇上喜歡的人，也不敢交代，在家中在外頭，都沒在這府衙之中自在，能滿眼都是清新。

周良聲雙手揣在腹前，風聲漸大，将他唇畔挽起了一個弧度，“百裡小姐這麼看着在下為何？”

他知道她的心事，正如初見那會兒，序華也如今日，身子倚着廊柱，不過那是在一場百裡府設的宴席上，一面即他的緣。

百裡府周良聲是知道的，父輩跟着先王先王後一路過來的，老來得女，還是家中一的孩子，自然在婚事上，希望自家女兒不受屈，起碼家世相當，便是平陽侯世子這個滿都城官員的最佳女婿了。

父輩有情，後輩無意，他好歹已過而立之年，自然看得懂序華眸中驚豔，但世上的緣分有很多。

序華與他，當屬緣無意來，卻無份量，加上他隻一介布衣出身，是匹配不上的，唯一他能給的，就是當做不知，故作一身輕松。

百裡序華輕笑，“周大人前些年可是探花，自然長得不錯，讓人傾目，是在所難免的。”

“怪不得百裡小姐，是禦史大人之女呢，能言善辯，在下屬實受教了。”周良聲稍稍彎腰，臉上挂笑，其實是提醒，提醒百裡小姐千萬别對他傾心，不然日後會受苦的。

百裡序華淺淺搖頭，輕歎一聲，“周大人年級輕輕就坐上府衙一職，屬實謙虛了。”她上次見他已是幾年前，那會兒她父親生辰，正逢放榜之時，便一同邀了那年中榜的學子。

這一邀，讓她有了心上人，還是不敢說出口的心上人。

今下第二次見，周良聲還是沒變，整個人不沉穩，也不浮躁，能和你談笑風生，也能話中有話。

雨漸漸飄落，百裡序華幾步挪動，身子倚着側堂外的窗沿。

側堂屋直直敞開，被風吹也雷打不動，倒是那燭台火焰，欲燃欲滅。

雁翎和景南歸不相視，也無言，雁翎不知道景南歸就是夢中那人，但她卻當夢中人就是景南歸，因她覺得自己就是夢中那女子，自然而然會将另一人也當做是那人。

景南歸看出來了，從小唯過來時起，他便認出她的眼神有了前世小唯的鋒利，跟他第一次認出小唯有異，一個是疼惜，疼惜北殇即将遭殃，一個是鋒利無遮，對他雜恨。

他知道，她明白的，明白他的一片苦心，明白他不願讓心愛之人去承擔事情，想着能獨攬一切，他心愛之人和北殇百姓便能安穩無虞。

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亦如棋局，明明走之無錯，卻行差踏錯，悔不當初，後悔為何當初阖門決然，連心愛之人最後一面都錯過；也後悔，出征前夕，他就應該登堂入室，去和小唯告别，别讓遺憾成了他死前執念。

他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對的、錯的、後悔、還是别的，都晚了一世，不是嗎？

晚來的這世乃新生，與前世之死也無關聯，景南歸嘴唇阖動許久，才說道：

“對不起。”

雨漸漸大了起來，雁翎深深一歎，側眸望向門扉外的綠柳枝，雨中飄搖掙紮，絲毫不與之計較，仿佛是知道雨乃萬物生機，萬物糾纏，不死不休。

她明白，景南歸也清楚的，一個想好生護着她的人，她有何理由去怨恨，早不怨了，隻是恨那時，不為她開的那扇門。

剛景南歸一說，她悉數知曉，景南歸就是夢中人，不然人為何給她道歉，難道是太閑？

為不重蹈覆轍，這一世他早早便同她訂親，雁翎隻記得簡單的訂親宴上，她吃的蠻高興地，全是她愛吃的。

***

雨一直沒停歇迹象，匆匆回家又過來府衙的小二，身上不曾淋雨，卻好似丢了魂，像個行屍走肉地跪在側堂裡，磕起了頭。

府衙衙役帶着他回家一趟，草席裡的小妹不翼而飛，那是他還沒來得及下葬的親人，怎就不見蹤迹了呢。

即便小妹是病逝，但活人總是忌諱的，放眼天下誰又會偷一具屍體呢。

“求求公主殿下，求求你們，幫草民找找小妹屍身，草民就小妹一個親人了。”聲音沙啞，想是路上哭過。

明姑娘，雁翎是見過的，她從官帽椅上起身，“我想去仵作房看看那具屍體。”小二家中少了具屍體，福滿茶樓多了具屍體，她想看看兩具屍體是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