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值得人探究、而從中獲得了共鳴的表演,其背後一定有被反複斟酌過的情感表達。
螢火、烈火,應該給“火”這個意象賦予什麼樣的情感?
這個問題,時頑實在思考了很久。
愛情怎麼樣?這個容易讓人代入,而且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感受。
把螢火比作剛懵懂心動的時候,再把烈火比作熱戀期……好像有點沒勁。
時頑坐在篝火前,看着那在風中舞動的橙紅色火舌。
她懷裡抱着李執竹昨天帶回來的罐子,他提前抓了一大罐螢火蟲交給她,作為重新回到團隊的示意。
可是螢火蟲的壽命并不久,到了今天,罐子裡隻剩下零零散散的幾個光點還在顫動。
離正式表演還有好幾天,這些螢蟲大概活不到那個時候。關在罐子裡,也不過是被困着失去生命。
時頑想着,取下了罐子上罩着的布。看着那幾個顫悠悠的淺綠色光點,慢慢一個個晃出玻璃罐。
但下一秒,卻飛進了眼前的火焰裡。
原本就微弱的光,彙進火焰後完全被蓋住,蟲影在飄動的火光裡失去了痕迹。
飛蛾撲火。
時頑一愣,不知道星際世界還有沒有這麼一說。隻是眼前的這一幕難免讓她有所聯想。
這個世界的螢火蟲和時頑認識的并不是一個物種,可能因此習性也不一樣。
“大概率是熒光蛋白鞘翅蟲把發光都的當成了同類。”李執竹在對面坐下,解釋道。
解釋出來很無趣,但作為意象的話,是美的。
活不到明天的螢火蟲,投身進火焰中。
而不知道能活到什麼時候的他們,還在這個節目裡努力掙紮。
如果最後出道的名額真的隻有一個,而她最憑借的,卻隻有一顆堅定想活下去的心,但誰又不想活着呢?身旁的李執竹、南歇風,甚至是離得遠的姬雪、輝輝。
活着的幾率,就隻有那麼一點,卻要他們付出所有拼盡全力地去争取。
上一秒還在舞台上表演,下一秒卻直接被“遣返”。不是顯得更滑稽嗎?好像反而是李執竹那樣,躺平了接受命運的樣子最體面。
“你怕死嗎?”鬼使神差地,時頑問李執竹。
問出口卻覺得廢話了,一開始對方不就是一心求死嗎。
卻沒想到,李執竹直截了當地回答了:“怕,你呢?”
跟想象中有所不同,但可以理解,也是,人都怕死。
時頑想着,但她上輩子已經被私生飯捅/刀子,體驗過一次了,她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還是——“時頑,下輩子也要做愛豆啊。”
結果竟然來真的。
她是在去跳舞的路上被捅的,那時的她滿腦子都是得到重返舞台的機會。
而現在也的的确确重返舞台了,怎麼不算一種美夢成真呢?
想到這裡,她突然感到輕松了很多,深呼出一口氣去。
她輕聲回答道:“不那麼怕了。”
比起單純的畏懼,她有更多的情緒——比如比害怕更強烈的想活下去的欲望,想在舞台上收獲更多愛的執着——
彼時彼刻,此時此刻。
聚光燈正逐漸熄滅,站在舞台正中間,她看得到四面八方人頭簇擁的觀衆席,人們歡呼着、尖叫着。沒有了前世五顔六色的燈牌燈海,卻有着更多不一樣的面孔,長着觸角的、換了胳膊的、頂着各式各樣腦袋的……
無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的血液,永遠為這樣的場面沸騰着。
她想起當初簽售,粉絲準備各種可愛的問題逗自己,80%時間是土味情話,20%是真情告白。
有次,她被眼睛亮亮的女孩問道:“時頑姐姐,如果明天就會失去意識,那麼今天你會希望怎樣度過?”
那時的她用最高超的媚粉水平回答道:“那就讓時間停留在現在,你在我面前這一刻吧。” 把對面逗得臉蛋羞紅。
但她真正想、卻不太好意思講出來的是——
如果一定是最後一天,她希望是在舞台上。
小時候她跟着語文老師搖頭晃腦背誦課本裡的名言,生命不在于長度。她那個時候不懂,現在也不太懂。
但她想,如果真的時間有限,那就盡可能在舞台上燃燒更多——
隻要此刻,不去管明天。
隻要無限的星光和愛。
她要在這個舞台上,在觀衆們的心上,留下更多、更深刻、斧鑿般的痕迹。
身上正燃燒起赤紅色的火焰,發燙卻并不算熾熱,隻是有點模糊了視線。
她提起裙擺,向着前方的觀衆席走去。
音樂變得翻湧、激昂,強烈的鼓點,如心跳的頻率,暗合着走路的步伐。一步一步,如同踏在衆人跳動的心髒上。
三個人的聲音各有特點,合起來,立體而層次分明。
“我們活着,我們燃燒,我們墜落——”
“像億萬年前的隕石一樣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