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後那一擊從下傳至上貫穿全身的劇痛傳來前,最後落入他已被塞滿了什麼東西的耳朵中的,是來自自己牽挂的那道聲音:“媽,你快去死吧。”
猛然睜開眼睛,身體不由自主的坐了起來。
白忘惜喘着粗氣,摸着自己的頭發,摸着自己的五官,又放下了雙手盯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閉上了眼睛,舒了一口長氣,呼吸漸趨平穩。
他看着窗外那棵銀杏樹,帶着黃色的陽光灑在了上面,發着樹木獨有的光輝,搖搖閃閃。
擡起了手腕,看了手表的時間,現在是6點50分。
以手随意地抺掉了額上的冷汗,下床走到了洗手間,用冷水洗了一把面,然後看着鏡中的自己,心裡仍然有些悚然之感。
“那是,莫雪死前的場景嗎?為什麼我會看見?”
他喃喃幾語,看着鏡中那人的眼睛,卻又沒有明确的焦點,隻是“看着”,卻沒有真正地“看”。
“莫雪……,對了,莫雪死了,死在我門前,然後呢?然後,我繼續睡?”
中間好像有一些片段想不起來,他并認為自己心大得看到了莫雪的屍體後,會繼續躺回床上睡。
“我忘了什麼?”
像是忘了一些重要的事,又像是不太重要的事。
叩叩叩。
洗手間的門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你好了嗎?你好了就去吃早餐吧。”
“嗯。”
他用毛巾擦掉了臉上的水珠,轉身開門。
可手放在把手上的時候,又突然停住,有些顫抖。
自己剛才起床的時候,旁邊有李明軒嗎?
不對,他與李明軒,是一直在房間?
腦中浮現出零星的碎片。
死狀可怖的屍體,滲進房間的血液,站在門外的林賢,懷疑自己的伍英耀,坐在輪椅上讓他與他湊近一些的淩月宸。
“淩月宸,說了什麼來着?”
白梅,車路,森林,好像還有一個人。
不對,兩個!
也不對!
“明軒,明軒到哪了?”
森林中,自己的身旁好像有李明軒,可扭過頭去,李明軒卻消失不見。
他看着門鎖,退後了兩步,身子輕輕地倚在了洗刷盤的邊上,殘留的水珠把他衣衫弄濕,像漫開的鮮血一樣,向外擴散。
“我不應該在這裡,我應該在林子的,為什麼我會在這裡?為什麼明軒在這裡?”
他扶着額,表情顯得有些扭曲。
整個房間隻有他一人,他無需再在别人面前戴上僞裝的面具,把所有情緒都表現出來。
害怕,恐懼,迷茫。
所有不可能從他臉上找到的表情,現在都全集在了這張清俊的臉上。
“為什麼我會以莫雪的身體去體會一次她是怎麼死的?”
他忽然愣住,看着那扇薄薄的木門:“不對,那雙鞋子,我确實在哪裡見過……,殺她的人,是這裡的人!”
“她的兒子,為什麼她的兒子要踩斷她的手,又讓她去死?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到底是為什麼!!
叩叩叩。
敲門的聲音把他亂作一團的思緒敲醒。
回過神來,自己看着的地方并非洗手間的木門,而是挂着水晶燈的天花。
他猛然地坐了起來,再次摸着自己的五官,确認自己的手仍在,然後扭頭過去看旁邊是否有李明軒的身影。
卻又愣在了原處。
另一邊床,雖然沒有任何人躺在那處,可床的邊緣,卻有一個坐着輪椅的清秀男人在那兒,正淡淡地看着他。
“淩月宸?”
可能是無意中呼出了對方的全名,淩月宸淡然的臉容多了一分微笑:“真怕你早餐前,醒不來。”
白忘惜一時不知道他這句話的意思,可慢慢地,腦中浮現出那原本想不起來淩月宸的忠告:三株白梅必回,早餐前,必須回來。
他在山路上确實看見了三株白梅,可看到了第三株後,不僅李明軒消失了,就連自己也失去了意識。
等自己意識回過來時,先是進了莫雪的夢境,然後又回到了剛才的情景中,最後又在這裡醒來。
包括昨天的膳食,昨夜的驚擾。
淩月宸就像把握了一切的人一樣,讓自己避開了一些說不清的事情,又像讓自己陷進了另一些事情。
記憶碎片回到了腦中,白忘惜也不再掩飾自己的情緒,以一種淩厲的目光看着淩月宸:“你到底是什麼人。”
淩月宸淡漠的笑容加深了幾分,支着下巴道:“瘸子,一個長得好看的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