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忘惜的電筒不敢再向上移上一寸,也不敢從那雙繡花鞋上移開,他的腿仿佛灌了鉛似的,無論如何也無法移開半步。
本應空無一物的洞穴中,為何會無端出現一雙紅色繡花鞋,對方又為何穿着一條金絲紅袍,不用想也知道,那必定不是什麼與自己同年代的存在之人。
他滾動了喉嚨,沒有說話,等待着對方做再說什麼,或再做些什麼。
繡花鞋的主人笑着,洞穴十分空曠,來回回響着她的那聲嬌笑,猶如貼在了耳邊輕笑。
“我等了你百年,你終于還是來了。”
白忘惜沒有回應,仍然沉默,那人許是看他沒有回應,便又道:“怎麼?百年不見,你已忘了我了?”
那繡花鞋踏前了一小步,白忘惜感覺如果自己再沉默下去,那雙繡花鞋便會繼續向他走近。
他壓着心中的不安,強裝平靜:“我隻是誤入這裡,并不是你等了百年的人,如有打擾,我現在便立刻離開,抱歉。”
繡花鞋沒有向前,隻是那金絲裙擺輕輕地晃了一下,顯然它的主人的身子有搖晃,搖擺之間,還能聽到上方傳來一些珠子碰撞的聲音,那大概是插在女人頭上的鳳钗飾物了。
紅裙,紅鞋,珠钗。
除非白忘惜是傻子,否則不難猜出對方如今身穿的,是傳統的婚配禮服。
腦子很自然地往她的臉去想,隻要想到對方并非自然人,那張臉便與林子中趴在地上,讓他去救的臉重疊了起來,讓他背部的毛孔豎立。
“打擾?你說,你來這裡,是打擾?”
她的語氣冰冷,透着白忘惜也能輕易感受到的森寒。
“抱歉,是我誤闖,請你莫怪。”
“呵,誤闖,你如今來我這裡,也是誤闖了?我等了你百年,你說你來這裡,是誤闖?那如果不是誤闖,是不是要我再等多一個百年,還是千年?”
她向前踏去,白忘惜的身體便不由自主地向後退,隻是擡起腿的動作已讓他使了全身力氣,更不要說轉身便跑。
她越是逼近,白忘惜便越往後退:“你等了百年,但我隻有二十六歲,不是一百二十六歲,定必不是你等的人,你真的誤會了。”
白忘惜以為她會為這句辯解妥協,怎料她忽然又笑了笑道:“正是二十六歲,當年你把我殺掉的時候,我也才二十歲啊。”
聞言,白忘惜頓生懼意,欲要轉身逃跑,但身體就像被定在了原處一樣,竟一時動彈不得。
一隻灰色的手向他的臉上伸來,黑色的指甲撫上了他的臉頰,随之飄來了強烈的惡臭,讓白忘惜幾欲嘔吐。
電筒的光線向下,并沒有照亮那人的臉龐,隻能隐隐地看見對方蓋着紅色頭巾,與白忘惜猜得不錯,那是一整套舊式婚服。
黑色的指甲越往下滑去,白忘惜的冷汗便像追随着她的指甲一樣,往下流去。
指甲來到了他的喉間,白忘惜感覺到,對方的指甲正向自己的喉嚨用力,他并不知道指甲是尖是鈍,但無論如何,他現在的生死,确确實實地掌握在對方的指尖上。
她在白忘惜的喉嚨處停住,笑道:“你隻要回答我一個問題,我便放你走,如何?”
白忘惜想說不好,但他現在可真的沒有拒絕的本錢,便隻能輕輕的回答:“你問。”
她的指甲稍稍在他的喉結處磨蹭着,讓白忘惜感覺脖子上像抵住一把利刃,隻要握着利刃的人願意,随時便能要他性命。
她語帶笑意,卻也散着寒意:“你殺我的時候,可有猶豫?”
白忘惜猜想,她等了一個殺她的人百年,身上穿着一身婚服,而且看見他的時候,沒有立刻撲上來把自己殺掉,而是像與故人叙舊一樣,打了一聲招呼,閑談了幾句,那麼殺她的人,很大概率曾經是她所愛之人,而婚服,或就與殺她的人有莫大的關系。
難不成,是在與對方結婚的時候,被對方殺掉?
一瞬間,白忘惜在腦中過了一遍幾種可能性,歎了一口長氣:“你愛着他?”
沒有正面回答,白忘惜選擇了以另一種方式去套話。
如今的局面雖然極其恐怖,但白忘惜的頭腦在方才的一瞬,總算清醒了起來。
這人為什麼在洞穴,自己為什麼會跑到洞穴,後面又為什麼會有追兵。
太多偶然,那便是必然。
陰地,想讓他來這裡。
無論他是不是這屍體等的人,在她眼中,自己就是她等的人。
不去否認,也不去承認,但可以試着敲打着所等之人的身份。
冷靜過後的白忘惜在想,如果對方不是用紅蓋頭蓋住了頭部,他現在很有可能便拿電筒往上一照,看看這個人長什麼樣子,會不會是自己曾經看過的臉。
女人顯然也沒有想到白忘惜會問這個問題,愣然地身子一顫,頭上的飾物碰撞之間再次發出鈴鈴的聲音,洞穴一時便又安靜了下來。
“你猜,我為什麼在這裡等了你一百年?”
“因為你想親手殺死殺了你的人,又或者,你隻是想重新再見一次你愛的人。但遺憾的是,無論是哪個,你都不會等到真正的他到這裡來,因為百年已過,他無論如何長壽,也應該死了,就像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