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初高粱和阿稻看到的喪屍是你?”陶懷霜顯然有些震驚,兩位青年夙夜趕到他的房間,原以為是青年明天就要離開,提前前來告别,但是沒有想到安昱放下了這樣一個重磅炸彈。
“對不起村長,我沒想到事情後來會發展成這樣,也沒有想到阿稻會因此喪命。”安昱低着頭站在老人的面前,他不敢擡頭去看老人的表情,是他導緻了桃源村的遷徙,也導緻了後續一系列意外和悲劇的發生。
老人低頭沉吟了很久,久到臨川從擔憂轉變為了心驚。
他是不贊同安昱坦白的,安昱無法說清自己是被重傷到了什麼樣的程度,又是怎麼在幾乎瀕死的狀态下存活——
他幾乎可以斷定老人會從蛛絲馬迹中覺察到安昱的不一般,但是他無法确定老人會做出什麼選擇,是就此結束,還是血債血償。
陶懷霜漫長而又沉默的寂靜,讓臨川總有些不好的預感。
他們在這裡孤立無援,如果陶懷霜想要做些什麼的話,今晚不僅是最好的時間,也是最後的機會。
臨川側過頭看了一眼安昱,而安昱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似乎他真的就隻是非常抱歉自己曾經無意間犯下錯,并且在等待老人的決斷。
他好像并不害怕老人也許會要一命償一命,又或者會把他當作是上個紀元遺留的怪物殺死。
他就這樣安靜而沉默地站立着,等待着,一個未知命運的降臨。
“你是怎麼活下來的呢,安昱?”半晌,床上的老人嘶啞着聲音,問出了讓臨川心驚肉跳的問題。
“我不知道,也許是命運吧。”安昱很坦然,他歪着頭,似乎像是在思考和回憶,“我傷得很重,但是勉強還能行動,所以在高粱和阿稻高喊着‘喪屍’的時候,我也被驚到了,于是我逃到了别的地方落腳。也是在那裡,我遇見了歸甯阿婆,她用獸皮幫我治療,而我身上帶從綠洲帶走的藥物。歸甯阿婆說我昏迷了一周多,她甚至一度以為我醒不過來了,但是萬幸,我活了下來。”
臨川也未曾聽過安昱說起他是如何從嚴重的燒傷中活下來的,但是經過幾次對安昱的治療,臨川幾乎可以斷定安昱是靠着自己的恢複能力硬撐過去,但是歸甯阿婆是否在此時出現,臨川默默地在心底打了一個問号。
雖然這樣說有些殘酷,但是臨川更傾向于阿婆沒有見過安昱燒傷的樣子,安昱是獨自拯救了瀕臨死亡的自己。
這個謊言有些拙劣,但床上的老人注視安昱良久,最終卻選擇了相信。
“阿稻的家人我會妥善的照顧好他們,說到底,如果當時我們能攔住阿稻,他也不會死在流沙裡。但我希望以後如果桃源有什麼意外,你能幫我繼續照顧阿稻一家。”陶懷霜長歎了一口氣,他也未曾料到所謂喪屍的真相會是一場充滿了巧合的誤會,隻是這場誤會中也透着太多的不可思議和難以理解。
但現在,說什麼已經來不及了,安昱坦白的“真相”也許有過很多的美化,但是他依然選擇了認可,這是一個可以讓桃源接受的故事,也是一個可以讓綠洲接受的故事。
他看着眼前的兩位青年,他老了,而未來終究是要給新一代的,他現在能做得隻有為桃源村鋪出一條生存的路。
陶懷霜有些疲倦,對于一位八旬老人來說,夜晚的休息本就重要,他揮揮手,示意安昱和臨川可以先離開了,卻又在安昱拉着臨川即将推開門的時候,喊住了安昱:“安昱!”
安昱的腳步頓了頓,他回過頭,看着床上有些無力的老人,認真地等待老人開口。
“你記住,你今晚所說的,就是全部的真相。一定要記住。”
從此之後,曾經發生的意外蓋棺定論,而最重要的是,安昱所說的就是事實。
這是一場沒有人願意看到的意外,而安昱身上所有的疑點都将歸于已經消失在沙漠中的歸甯,桃源的悲劇和綠洲并沒有關系,這是一場無妄之災。
當天光再次破曉,周熾如約來接安昱和臨川。
臨川站在陶懷霜休息的小樓下,擡頭遙遙地望着這位身體不适、未來送行的老人,經過昨晚的事情,他似乎對老人的選擇有了些許的理解。
桃源村是一個龐大的家庭,村民與村民之間或多或少都有些親疏遠近的關系。
他讓安昱和自己應下了對阿稻家屬的照顧,但他們真的能做到對其他桃源的村民熟視無睹嗎?
陶懷霜也許早就看穿了安昱的特殊,這也是為什麼他會單獨試探安昱的原因,他要讓安昱自然的、順利的在桃源村、在綠洲生活下去。
不論在老人的心中,安昱屬于沙漠還是城區,他都做到了與人為善,他都給桃源村留下了後路。
父母之愛子,為之計深遠。
而對于安昱來說,昨晚也許并沒有那麼多深意。
他厭惡死亡帶來的别離,但是他本身無需恐懼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