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墨在紙上隻留下很清淺的痕迹,她想畫山畫雨畫日出畫,還要畫出那個趴在山下的孫行者。但山水行意還略微學過,工筆山水學過小圖,猴子則實在不會畫。現在還沒定好格局尺寸。
正如先生所說:“山和鬼好畫。山石千奇百怪,畫成甚麼模樣,鬼斧神工都造就的出。鬼好畫,美則是美人鬼,醜則是醜鬼。貓狗不好畫。”
王素悄無聲息的邁着步子,玉美人身上雕刻着曲裾的樣子,纖腰一束,裙擺翩跹,走到她腳邊,抱着椅子腿爬上去:“主人,工筆設色……後面我沒記住。以前有個主人很繪畫,平時把我放在案頭,畫畫時就收到匣子裡,什麼也不給我看。什麼是夢啊?怎麼做?我也想做。”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事,有個書生常常說‘我夢見你了’,還對玉舞人焚香禱告,并喃喃的要求玉舞人變成真的美人。
哇你的要求真的很過分,比天天拜銅像(佛)求大發橫财還過分。
這可真是難為雕塑了!
林黛玉攤開手掌,示意她坐上來,又捧到桌上放下:“我夢見了齊天大聖。”
“西遊記,我知道!”王素害怕的抱緊自己:“孫大聖若瞧見我,别把我當妖怪打了。”
“那絕不會,他…很好。”林黛玉慢悠悠的用淡墨畫出五指山下的溪流,這座山上沒有人居住,也沒有道路,是實實在在的荒山一座:“他很熱心慷慨,诙諧風趣。”
她終于可以講自己夢見怎樣的場景,夢裡被熱心過度的猴子吓哭。
草稿慢慢塗了半日,大概有了雛形。
到天黑十分得知父親今日有同僚宴請,很晚才能回家。
廚房送了飯過來,鮮肉時蔬四碟,羊湯細面一碗,酥皮鮮肉小餅,時鮮櫻桃一盤。
乳母站在旁邊,既是服侍也是記錄的伺候她吃晚飯。
飯後在一盤紅黃斑駁的大櫻桃裡,黛玉看了半天,挑個最大最紅的吃了,酸甜可口。
林黛玉想把這櫻桃帶到夢裡,咬着櫻桃找了個借口:“把櫻桃放在那邊小幾上,明早上你們再分。”這水果不比手帕,沒法揣在懷裡帶着睡覺。
王嬷嬷不擔心她偷吃,平時哄着她吃,她還不肯多吃兩口呢:“姑娘愛看果子,明早上再買一盤來,找個青瓷盤子擺着。這果子不耐放,放到明早就蔫了。”
“放哪兒,明早再換。”
因為到了晚上,丫鬟們也不出去玩,也不去房檐下做活,都圍着姑娘轉圈。
站在姑娘身後探頭探腦,字雖然不大認得,但西遊記有插圖!
王素看沒機會說話,悄悄的說了一聲:“我隐身出去玩,食些夜露,天亮了就回來。”
她聲如蚊呐,離開時也貼着牆角,小心翼翼的避開視線,盡量在櫃子下面和帷帳下行走。
林黛玉微微颔首:“佛家說衆生分為有情衆生和無情衆生,又說有情無情皆有佛性,實在是…”
無情衆生指的就是沒有七情六欲的山石草木,以前讀佛經,看到這裡覺得奇怪,既然石頭沒有意識,如何得成正果。今日一看,倒是合理了,她可以先成精嘛。
乳母丫鬟們聽的清清楚楚,根本不敢搭茬。
王素連連搖頭:“我不要成佛,我要修煉成人。做人多麼快樂,貓在偷偷學人話,狐狸也想變成人。”
西洋自鳴鐘到了晚上九點,王嬷嬷就來催促睡覺。
平日裡林黛玉總要拖延一會,不想去與周公相會,卻很想和孫大聖相會,格外快速的上床睡去。
一夜之間,斷斷續續的醒了三四次,又換了姿勢重新睡去。
始終沒有夢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