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青,放手,血濺上來了。
“我放了它,我就要流血。它們會殺了我的。”齊蕪菁散下的發間潑滿了血,他仰面,瞧見三千界頸下的紅佛珠,“父親,幫幫我,帶我走,這裡好臭。”
三千界面色平靜,那隻銀瞳瞧着他:“你很喜歡獅子嗎?”
齊蕪菁用短刀紮斷獅子的喉嚨,道:“不,我不喜歡。我隻是......”獅子仍在苦苦掙紮,“想看試圖踩在我頭上的東西,被我殺死。父親,這樣我就很厲害對不對?”
“佛祖不可殺生,菩薩不入泥潭,隻有衆生可以百無禁忌地潰爛。”三千界蹲下身,黑袍和頭發都沾了血,勸誡道,“你想做佛祖還是凡人?”
獅子斷了氣,齊蕪菁氣喘籲籲,被累到了,也被吓壞了。他其實個頭很小,還是隻能上小馬駒的年紀,卻故作老練,沉聲道:“我要做王。”
三千界奪走小孩手中的短刀,将小孩面上的血擦幹淨:“誰的王?”
齊蕪菁強作鎮靜,煞白着臉說:“我要當獅子王,将天下的猛獸都收于麾下。”
三千界道 :“哦?這麼神氣,我從來沒做過。”
齊蕪菁得了鼓勵,又說:“我還要當四千界。”
這倒令三千界困惑了,祂道:“為什麼要做四千界呢?”
齊蕪菁“哈”了聲,意氣風發:“比父親多一些,就能庇佑三千界以外的你。父親,我若是成了如來,你會聽我的話嗎?”
會。可以。
小菩薩,我跪你聽你好不好......看我,看我,不要管這群畜生了。
太髒了,無青,放手,不要碰。
——齊蕪菁驟然回神,他嘴裡血腥味彌漫,手中正在切割的兩隻耳朵齊齊噴血,刹那間,周遭鼓噪而起,齊蕪菁落下眼珠瞧,仿佛才聽見他們的慘叫和求饒。
他蹲在兩人中間,聆聽兩人垂死的喘息,安撫道,“噓、噓,不要喊了,好嗎?這太可憐了好友,安靜一點,聽我給你們說個道理,少君講課,很值錢的。”
話音剛落,地上兩人的痛楚頓時燒起來了,他們“唔唔”哭喊,齊蕪菁卻充耳不聞,而是耐着脾性道:“我方才聽你們說了幾個字眼,我不喜歡也不理解,但想必你們很精通。有人告訴我,訓狗前要先成為狗,我想你們馭獸族既然精于馴獸之道,是不是也是先成為了畜生?那麼多條修仙成神路不走,偏要标新立異走畜生道,這是幹什麼呢哈哈……”
刀片像鈍掉的鋸子,幾乎是一點點磨着那兩隻耳朵。
薩那捂着噴血的脈搏,意識散漶:“救命、救命......救命啊!”
另一人說:“少君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啊......”
可奈何他們如何嘶喊,底下的人也聽不見,因為那屏風之上布滿噤聲咒,什麼聲音都傳不出去。
“若體己話是這個,那也太浪費我時間了。”齊蕪菁正低聲問,卻看見地上有個人正驚悚地往前爬走,齊蕪菁露出虎牙,卻仿若獠牙,那張清麗的皮相笑盈盈的,卻更像是索命鬼!
“誰要你的命?二位,别被幻象吓着了。”
“嘭——”
屏風猝然被砸開,兩個人跌跌撞撞,仿佛兩袋沙包似的,砸到了外面的客桌上,上面擺滿的木雕“嘩啦啦”全摔到了地上,将外面兩名商賈吓得立時起身。
然而還沒等兩人喊“救命”,齊蕪菁便大步流星走了出來,摁着兩顆人頭:“藥在這,好友,别哭了好嗎。”他不知從何處掏出個拇指大的瓷瓶,慷慨地将藥粉倒在二人的傷口處,叫聲卻更加凄慘。
噤聲咒破,樓下弟子瞬間湧了上來。
“緊那羅門是神教之首,你、你竟用機關術殘害同門!”
一菩提門的弟子道:“裝什麼?!觀南宗向來鑽研無為教的機關術,大夥兒日常裡學得還少嗎?!”
“我天,少君!怎麼将人打成這個樣子啦!怎會、怎會如此啊!”
時铄“嚯”了聲,看好戲似的嘲諷了句:“血都沒有,打了人還給上藥,還不算活菩薩?”
“馭獸族做了什麼,大夥兒心知肚明,這一路的腌臜話你們難不成都沒聽見?”朝盈攔住他們,“最讨厭你們清風閣這群牆頭草了!”
“好你個緊那羅門!傷我兄弟!大夥兒拿起刀,我要——”
他那個“要”字沒了後文,坐在樓梯台階處的人霍然起身,陰影罩下來,桑青眸子下沉,問:“你要怎麼樣呢?”
那兩名馭獸師鼻青臉腫地嗚咽,一路摔下了樓:“師弟,師弟!我耳朵、耳朵掉啦!這小孽畜要殺了我們!”
菩提門一衆弟子齊齊冷哼。
朝盈道:“好不好意思啊大哥?!根本皮都沒破幾處嘛!”
馭獸族的人憤慨至極,道:“蛇鼠一窩!我敬你們是菩提門弟子,沒想到竟是這種下賤的作風!緊那羅門虛情假意,為了這條病狗,假惺惺辦了餞行宴,實則是給各門派一個下馬威!”
這時候便有人附和了:“不錯!三大神教不過沾了先神的光,并不代表你們就能在我們這些小宗小派頭上撒尿!”
他們如今同仇敵忾,似乎忍了一路的屈辱似的。
“道不同不相為謀,我看也别一起走了!”
馭獸族的那兩位還沉浸在幻象當中,他們看見自己的血和肉糊在齊蕪菁的臉上,又驚又怒,暴喝道:“小賤種,别他娘的讓老子再碰上你第二回。”
薩那捂着手腕,仿佛脈搏處還在噴血,他道:“喝你家狗的尿去吧,小癟三!記住——薩那沒操/過别人,薩那永遠等你哈哈哈哈——”
桑青忽然擡起眼。
他先前一直心不在焉的,似乎在這個時候,才終于願意将目光重新放回這個叫“薩那”的人身上。
桑青攔住他的去路,像是剛睡醒,很倦怠似的問:“啊……抱歉,你剛才說什麼?”
“好狗兒。”齊蕪菁吹了個口哨,“别對着别人‘汪’。”
齊蕪菁像是沒聽到那些髒話,甚至心情還不錯。
四面鬧哄哄的,這波人中有一大半都夥同馭獸族走了。菩提門的弟子氣不過,個個歸座灌了一大口酒,齊齊摔碗,算是洩憤。
這些神教宗門弟子不是舞槍弄棍,就是渾身法器,瞧得這兩位商賈更是兩股戰戰。倆人趁着人流混亂,從地上抱了東西就要逃。
豈料跟前的玉面修羅一個跨步,攔住了去路。
“走的都是些爛貨,二位一表人才,也要跟着摻和嗎?”齊蕪菁目光微轉,道,“這位兄台手上抱的是誰的像,我瞧着很熟悉。”
這名商賈遮遮掩掩道:“是、是血鴉君。”
齊蕪菁沒聽過這個稱号,卻見另一人躲在背後,正将手上的木雕依次擺列在地:“明王安鎮,普告萬靈,驅邪縛魅,保命護身.....諸、諸神聽聽聽我号令.....”
“哦?”齊蕪菁從地下撿起酒壺,漱了口,“酒家今日關店歇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