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位公子笙的神色語氣中都帶着驚訝之意,可既然帝君遇襲,原因又是仙朝内部勾結邪魔生亂,那麼對方的目的直指帝位,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而能夠繼承帝位的便是諸多出身仙朝王族的公子姬君,内亂之事必然由這其中的一部分存在主導。
那麼其中存在所謂的叛徒,又何必多言?
不過是用以掩飾真相的話術罷了。
淩笙仍在輕柔微笑着,他的笑意與語氣都十分柔軟輕松,與多日之前發生的一切慘重狀況截然不同。
九日之前,淩雲仙都,天欲雪。
天際重雲堆疊,狂風席卷天地,将堆積在地上的血腥氣沖淡。
雲間雪未落,月光已在少女的身上灑下薄薄的霜雪。淩瑟負着雙手,海藍色的衣擺輕輕地漫過這一地的硝煙塵埃。
屍體,倒伏堆疊的屍體積成小山,披着血衣的男人在其中渺小得如同蝼蟻。
公子喬勉強修複了自己的一隻眼睛,眸心迎着月光,少女的身影在其中自小由大地變幻。
霧白的煙氣自天地間升起,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彙在少女如玉的掌心。
她含笑朝他望來,神情溫順,眼神狡黠,依然是往日貼心姊妹的模樣。
男人捂住不斷流血的眼睛,單眼凝望着她,輕嗤道:“沒想到我與淩朔那幾個家夥相鬥幾千年,最後得到帝位的,竟然是你這個怪物。”
聽聞這聲諷刺,少女無辜地眨了眨眼。
水波一般的漣漪在少女的周身泛開,淩笙微笑,對着跪在面前的男人說道:“笙瑟生得實在是太晚了些,唯有别辟蹊徑,揚長避短,方能得到一線希望。”
他莞爾一笑,對着淩喬叙述眼下的事實,“公子喬如今情狀,不便證明了笙瑟的道路是正确的麼?”
公子喬聞言,并未憤怒,事實已成定局,他懶得做那些無用的姿态。
他坐在原地思考了許久,竟也從中琢磨出了幾分趣味。
“無謂了,一切都無謂了……”
公子喬放聲大笑。
笑聲直上雲霄,驚動暗夜中窺伺的萬靈。
笑罷,公子喬望着面前輕柔微笑的少年,竟有閑心問道:“笙,三日後,你與瑟接受天地授封,之後可不得安甯。”
公子喬的神色頗為幸災樂禍,他放下捂着眼睛的手,将它搭在膝頭,笑言道:“那三位可不是好對付的。”
出乎他的意料,淩笙輕輕地搖了搖頭,轉眼間又變成了淩瑟。
絕色少女将掌中困鎖的真靈收入自己的神國,對着公子喬溫聲道:“笙瑟日後定會接受天地授封,隻是不會在三日之後。”
失血過多的身體實在虛弱,公子喬眼前發黑,不由彎身,再次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琢磨着淩瑟的話,而後驚疑不定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你們難不成還妄想讓那一位主動将帝位交給你們?”
公子喬嗤笑,“你們都多大了,想法還像小孩子一般幼稚?别天真了,天縱陛下……以及那一位陛下的眼裡心裡,都隻有那位被他們捧在手心的小公主。隻要小公主在一日,淩雲與懸熙的帝位就斷然落不到旁人身上。”
沾染了濃重血迹的裙擺在月光下鋪開,淩瑟輕輕地坐在地上,和公子喬對視。
少女捧着臉兒望他,含笑道:“嗳,可我與笙都覺得,這才是最适合我們的路。”
“哦?”公子喬變換了一下交疊的雙腿,好奇問她,“那麼笙瑟可願為喬一解心中疑惑?”
淩瑟低頭,淩笙擡頭,他散開沾染了血污的長發,柔聲道:“有何不可?”
尚未進入鼎盛時期、仍是少年模樣的淩笙坐在月下,輕柔的聲音在風中蕩開。
“誠如公子喬所說,笙瑟能在此次帝位之争中脫穎而出,不過是投機取巧罷了,難以服衆。就算成功進行了天地授封,可笙瑟年歲尚幼,又如何能與注定會歸來的帝君相抗?”
公子喬臉上的笑意盡數流逝了。
淩笙所說,字字句句極為在理,可人心便是如此,明明知曉後果如何,都忍不住心懷僥幸。
落敗的血衣人忍不住問道:“那就這般,甘心做一輩子的臣子,為她母女的婢仆?”
殊麗少女為他的話語失笑。
淩瑟的笑聲輕靈,連同她的笑意亦如冬日裡躍動的陽光。
她輕聲道:“嗳,公子喬哥哥,于此處,你便不如笙瑟了。”
朦胧月色下,少女以指抵唇,微笑道:“做一時的帝君,還是一世的帝君,笙瑟可是知道該如何選。”
公子喬所有的動作都停下了,他重複道:“一世的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