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煦見她哭得傷心,便熟練地将她抱起,徐徐撫摸她的背脊,溫柔安撫着。
齊甯萬萬沒想到她的動作會如此娴熟,可悲傷随着淚水一湧而出,就如之前克制不住自己的恐懼一般,此時齊甯也無法克制住自己的悲傷。
悲傷如有實質,它是那樣地巨大,充塞了她的整個腦海。
長煦就這樣哄了她一整夜。
愛哭,膽怯,這就是齊甯給長煦留下的最初印象。
長煦本無意将祝醴的女兒帶回昆侖,畢竟她與祝醴之間的關系實在複雜,徒勞惹人非議。
何況平心而論,當年在心魔劫中遭受那樣的欺瞞,長煦到底不能完全釋然。
她這一生最恨虛僞矯飾之輩,也恨騙她真心之人。
長煦不信清者自清那套說法,早些年見過太多,衆口铄金,積毀銷骨,人心最不能做賭。
就算這孩子起先相信自己,可在日複一日的潛移默化中,心中的懷疑便會堆積起來,不斷侵蝕最初的模樣。
與其蘭因絮果,不如在最開始就将禍根斬斷。
祝醴交遊甚廣,普天之下都是她的朋友。
長煦認識得不多,但華灼屬下的消息來源還算甚廣,以她的名聲擔保,還是能為這孩子尋到合适的去處。
但許是因着是在那種境況下與她相遇,祝醴的女兒對她頗為依戀。
長煦心知,或許自己又要為徒兒們添一個師妹了。
可她并未自作主張,依然照着原有的計劃,将自己為齊甯挑選的歸宿擺在她的面前。
齊甯心道不妙,眼前的情況不好不壞,可她依然隻要一步踏錯便會滿盤皆輸。
長煦固然做得很好,考慮得十分妥帖,已然仁至義盡。可那些人再如何,難道還能比長煦要好嗎?
這些時日她已經從那些被點化的花草妖精那兒知曉了許多有關長煦的消息,知曉面前這位仙尊是何等冰清玉潤、驚才絕豔的一位存在。
世間或許有與她一般光風霁月之人,可齊甯怎敢擔保自己會如此幸運,錯過了長煦,還能再遇見一位。
何況不論人品,長煦的能為之高、涉獵之廣,堪稱舉世無雙。
她或許不是現今世上最強大的人,可她的年歲在整個北宸仙界中幾乎稱得上是年幼,日後的成就定将震撼一個時代。
齊甯沒有理由錯過這樣一位師尊,此刻若不主動出手,來日定将為此後悔。
就算長煦隻是個修煉上的天才,座下的徒弟都靠自己有出息,可隻要背靠這樣大的靠山,其它事情不過微不足道。
齊甯當即下定決心,就算死纏爛打也要留在長煦身邊。
長煦留足了時間讓這孩子仔細挑選,自己便立在窗前,觀望着風景。
一旦得了空閑,讓人發愁的事情就浮出了腦海。
想到從淩雲、懸熙朝中傳來的消息,長煦的心中頓時波瀾叢生。
昔年的心疾早已痊愈,可長煦這時又感到了一陣氣悶。
她的天性中便帶着一股火氣,平日裡再如何壓抑也無法完全消磨,一遇見父母的事情就不由怒火洶湧。
哪怕她修習無情道多年,一遍又一遍地勸哄自己将那些事情放下,到頭來過往依然盤桓心口,流連不去。
正兀自氣悶時,腿間就被兩隻柔軟的事物纏住。
祝醴的女兒又抱住了她。
喜歡擁抱,到底是為什麼?
長煦想不明白,遇見迷惑的東西,她就忍不住細細琢磨。
齊甯還沒有那份透過這張冷臉看清底下是什麼心思的本事,返老還童,縮水了十多歲的孩童身體讓她裝起可憐來沒有絲毫讓人出戲的地方。
怯怯的童音從地上傳來,長煦被人從後邊抱住腿,這時也挪動不得。
“仙尊,我,我不想去别人家裡。我能不能跟你去你家?”
我的家?
長煦頓時想起門前的桃樹,冬日的燈火,還有那張擺放在窗邊的床榻。
天性中那股不息的火焰頓時再次升起,長煦閉上眼睛,平靜道:“我與你娘之間的恩怨難休,你若随我歸去,那麼天長日久,定要心中惴惴。”
她拂開那雙抱住自己的雙手,轉身,蹲下身去,凝望着面前的孩童。
她說話的聲音也很認真,認真到讓齊甯忍不住相信從她口中說出的任何話語。
“這樣有風險的買賣,我從來不做。”
何等冷酷,何等市儈的話語,語氣中卻不含絲毫嘲諷與憤怒。
齊甯覺得這人當真是奇怪得不得了,口中的言語與動作為何如此不一。
明明想要拒絕她,卻還是會伸出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