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十在山洞養傷的第五日,傷勢已好了七八分。這些天,追捕的人馬從縣城一路搜查到各個鄉鎮,鬧得人心惶惶。楚楓倒是不擔心他們會查到後山——這連綿數十裡的深山老林,随便找個山坳一藏,就是千軍萬馬也尋不着蹤影。
可偏偏事與願違。這日清晨,一個意想不到的變故打破了山村的甯靜。
趙麻子氣勢洶洶地踹開石家二房的門,嚷着要帶走春燕。得知人已被接走,這潑皮頓時惱羞成怒,抄起門邊的掃帚就要動手。石亭建和石紹陽雖不懼他,卻忌憚這無賴日後糾纏不休,便起了禍水東引的心思。
"趙大哥消消氣,"石亭建陪着笑臉道,"不是我們不肯交人,實在是那楚楓仗着會拳腳,硬說春燕不該賣給你,帶着人就搶走了。"
沈三巧在一旁添油加醋:"那丫頭現在就在十灣村,跟着石家大房過活。你要娶媳婦,大可以去搶回來,我們分文不取。"
石頭那把大火,不僅燒了房子,還燒死了二房養的三頭肥豬、十來隻下蛋的母雞。這筆賬,他們找不到機會算,便打算給石頭和楚楓找點晦氣。
趙麻子雖是個潑皮,卻也不是全無腦子。他先暗中打探了一番,得知楚楓是個身手了得的獵戶,頓時慫了幾分。再一打聽,這楚楓入贅的夏家,竟是害他姑媽被休、又打過他的那個夏家,新仇舊恨頓時湧上心頭。
想起前些日子,他聽了豁牙的慫恿,變賣鋪子想請金虎對付夏家。誰知金虎突然橫死,豁牙卷錢跑路,害得他被趙惠日日責罵。如今好不容易湊了十兩銀子想買個媳婦,眼看煮熟的鴨子又飛了,這口氣如何咽得下?
他本打算綁架夏家那個叫夏至的孩子出口惡氣,如今卻未到開學時候。正盤算時,時機來了——這幾日鎮上突然來了一隊佩刀官差,挨家挨戶搜查逃犯,所到之處雞飛狗跳。
趙麻子便想先吓吓夏家的人,便主動找領頭的告發,十灣村夏家天天趕車進城,還往各個鎮上跑,很有可能藏匿逃犯。
正午的日頭曬在人身上暖洋洋,十灣村的黃果樹下,幾個婦人夫郎正埋頭做着針線活。突然,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打破了村口的甯靜。擡頭望去,隻見趙麻子領着十幾個身着統一制服的官差氣勢洶洶地闖進村子,腰間佩刀在陽光下泛着冷光。
正在樹下和石老頭對弈的夏滿倉見狀,連忙起身相迎。他整了整衣襟,拱手道:"各位官爺,小人是本村裡正。"說着指了指不遠處自家院落,"那邊就是寒舍,幾位不如先..."
"少廢話!"領頭的官差厲聲打斷,眼神淩厲地掃視着衆人,"夏家在哪?"
夏滿倉心頭一緊,強作鎮定道:"我們村姓夏的人家不少,不知官爺要找的是..."
領頭地看了一眼趙麻子,趙麻子立即上前道:“夏初家。”
石老頭聽說是找自己家的,便接口道:“我就是夏初家的,我是他爺爺,你們找他何事?”
"拿下!"領頭的官差一聲令下,兩個差役立即上前,粗暴地将石老頭的雙手反剪到背後,用麻繩捆了個結實。
"使不得啊!"夏滿倉急得直跺腳,"幾位官爺,他隻是個鄉下老頭,天天在村裡跟我下棋喝酒,村子都沒出過,怎麼可能犯事啊!"
樹下做針線的婦人們吓得抱作一團。胡春花眼尖,瞥見不遠處正在挖蚯蚓的周小牛,連忙使了個眼色,又用口型比劃着"三道彎"。周小牛會意,悄悄扔下竹筒,借着灌木叢的掩護,一溜煙往三道彎方向跑去。
領頭的官差對夏滿倉的求情充耳不聞,冷聲道:"帶路!去夏家。若真沒犯事,自然不會冤枉你們。"
被五花大綁的石老頭卻面不改色,對夏滿倉點點頭:"滿倉,帶路吧。咱們夏家行得正坐得直,不怕查。"
"好個硬骨頭。"領頭的官差眯起眼睛,"就是不知道是真有底氣,還是裝腔作勢。"
石老頭挺直腰闆,花白的眉毛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我自是問心無愧。"
夏滿倉見事已至此,隻得歎了口氣,領着這群兇神惡煞的官差往老夏家走去。
黃果樹下,幾個膽小的婦人已經吓得哭出了聲,而趙麻子則得意地跟在官差後面,臉上寫滿了幸災樂禍。
夏家小院,楊素清和劉芳幫忙殺完鴨子後,已經收拾妥當回家了。玉哥兒見小逸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也回了石家村。如今小逸每日跟着李老太做些輕便活計,這才幾日模樣都變了,穿的是朝霞連夜給她趕制的新羽絨服,吃的更是餐餐葷腥配白米飯,眉眼舒展開後看着也俊俏了。
夏滿倉帶着官差來時,小逸正提着水桶在井邊打水準備洗菜,忽見遠處一群人氣勢洶洶地朝這邊走來。她一眼就認出了人群中的趙麻子,頓時吓得小臉煞白,以為這惡人是來抓她的。正要轉身逃跑,卻瞧見她爺爺被人反綁着雙手押在隊伍前頭。
"爺爺!"小逸驚呼一聲,扔下水桶就往外沖。她跌跌撞撞地跑到人群前,張開雙臂攔在路上:"你們放了我爺爺!要抓就抓我,跟我爺爺沒關系!"
領頭的官差挑了挑眉,冷笑道:"喲,還沒查呢就招了?倒是省了我們不少功夫。"
夏滿倉趕忙上前拉住小逸:"丫頭,别胡說!"
小逸仰着淚痕斑駁的小臉,指着趙麻子顫聲問道:"夏爺爺,他們是不是來抓我的?我爺爺明明已經給了錢,寫了斷親文書,為什麼還要報官?"
夏滿倉也是一頭霧水,正不知如何作答。領頭的官差卻聽出了蹊跷,厲聲喝道:"都在胡說八道什麼?"
趙麻子第一眼還沒認出春燕,直到她說了那些話,才反應過來這本是自己要娶回去的媳婦,看到春燕如今模樣,他對楚楓和夏家的恨意更深,上前對領頭的道:“官爺,您看看,小的沒說錯吧,這老夏家肯定有問題。”
與此同時,周小牛一路狂奔到三道彎,沖進院子時已是上氣不接下氣。這日正巧夏初和楚楓都在山下——夏初正和劉長青晾曬新采的石斛,楚楓則在腌制鹹鴨蛋。
"楚楓哥!"周小牛扶着門框大口喘氣,"不好了!你爺爺被官差抓走了!"
"什麼?"楚楓手中的鴨蛋"啪"地掉在地上,蛋黃濺了一地。他與夏初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閃過一絲驚慌——這下麻煩大了。
楚楓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沉聲問道:"小牛,他們現在人在哪裡?"
周小牛擦了擦額頭的汗:"聽他們說要去小初哥家裡。"
劉長青聞言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計:"走,先去看看情況。官差不會無緣無故上門,這事蹊跷。"說罷便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周小牛傳完信也跑了。
楚楓一把拉住夏初,壓低聲音道:"别慌,記住見機行事。阿十現在在山上,他們搜不到證據就定不了罪。咬死不認,這事就還有轉圜餘地。"
夏初用力回握他的手,點頭道:"幸好現在家裡就我們倆知道這事,人少反而好應對。快去看看爺爺,他身子剛好,可别又吓出病來。"
三人趕到二道彎時,官差已将屋裡翻了個底朝天,卻一無所獲。李老太緊緊摟着夏至和小逸,臉色煞白,手心沁出冷汗。
夏至感受到奶奶的顫抖,輕輕拍着她的手背:"奶奶别怕,沒事的。"
領頭的官差眯起眼睛:"老婆子,抖成這樣,莫不是心虛害怕了?"
李老太嘴唇發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這時,楚楓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官爺明鑒,我奶奶在這山溝裡活了大半輩子,連縣城的城門朝哪開都不知道,更别說見官了。各位帶着明晃晃的刀,老人家害怕也是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