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她輕聲道:“芳音,侯爺和夫人成婚多久了?”
芳音是侯府家生子,她爹年輕時跟着老侯爺識了幾個字,加之又有幾分聰明,被老侯爺派去鋪子管賬,對侯府的事也算有幾分了解,偏頭想了想,“應當有六年了吧。”
“六年……這麼久啊。”
尾音散開,一絲惆怅随風而逝。
芳音點頭,“侯爺與夫人年少相識,夫人及笄後兩家便開始商讨婚事,一年後夫人便嫁進了侯府,多年來一直恩愛如初。”
此話一出,芳音暗道不好,見雲鏡紗面色暗淡不少,張了張唇,呐呐喊:“姑娘……”
回京前許玉淮聯系的管事正好是芳音她爹,得知侯爺讓他派個丫鬟去伺候一名姑娘,腦子立馬活泛起來。
哪怕他不在京城,也聽說了這麼多年侯爺身邊隻有夫人一個正妻,連個通房都沒有,可這次回京竟帶了個姑娘。
就算侯爺沒有其他念頭,但那姑娘對他而言一定是特殊的。
管事回去一合計,見了幾個閨女,挑了性子最活潑讨人喜歡的芳音。
若那姑娘有大造化,往後也能提攜自個兒一家子,若是個不中用的,一個女兒罷了,也沒什麼打緊的。
芳音離開前,她爹諄諄叮囑了一番,這幾日旁觀許玉淮和雲鏡紗的相處,也看出了幾分名堂。
眼珠一轉,見桃杏不在,敏良離得遠,她悄聲道:“侯爺如何待姑娘的,奴婢都看在眼裡,興許是剛回府,侯爺總得顧忌夫人幾分,姑娘且耐心等等,過些時日,總能如願的。”
雲鏡紗側了側身子,避開芳音的視線,“我如今的願望,隻有找到哥哥。”
芳音隻當她難為情,笑道:“無論什麼心願,姑娘定會達成。”
雲鏡紗:“你下去歇着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芳音沒多想,“诶。”
夜裡風忽然大了,吹得桃花簌簌,沙沙作響,花瓣舞了半空,急急落地。
敏良将床鋪好,一轉身當即吃了一驚,“好端端的,姑娘怎的哭了?”
她幾步走到窗邊關了窗子,“風大,姑娘對着風哭,當心壞了眼。”
她沒問雲鏡紗為何流淚,隻專注地替她拭去臉上淚痕。
木窗阖上,隔絕了屋外響動。
雲鏡紗杏眼窘迫,面上尴尬得羞紅,拿過帕子遮住自己半張臉,悶聲道:“讓你看笑話了。上京第一日,我衣食不短,可一想到哥哥如今不知身在何處,可有熱飯吃、有衣禦寒,我心裡就難受得緊。”
敏良勸慰兩句,“姑娘放心,有侯爺相助,想必姑娘很快就能尋得兄長。”
雲鏡紗杏眼微擡,“真的嗎?”
敏良呼吸微窒。
被這樣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殷切地看着,哪怕她這個姑娘也招架不住。
晃了一瞬,她點頭,“自是。夜深了,姑娘可要安置?”
雲鏡紗掩唇,“好。”
……
“嘶,你要燙死我嗎?”
“刺啦”一聲,繪牡丹圖青瓷湯藥砸下,碎片四濺,湯水撒了一地。
盛湯的小丫鬟慌得跪下叩頭,哭着求饒,“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笨手笨腳,求夫人恕罪,夫人饒命。”
舒含昭氣極,厲聲喝道:“拉下去,打二十闆子,逐出府去。”
黛春喊了聲“來人”,幾個粗使婆子垂首進門,問安後拖着小丫鬟出去。
“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叫嚷聲遠遠傳來,舒含昭煩躁不已,“大清早的,可真是晦氣。”
另一名大丫鬟夏瓊尋了藥膏,輕輕抹在舒含昭手背上黃豆大小的燙傷處,“不過是些不入流的東西,夫人何必動氣。”
舒含昭眼裡湧出怒火,“雖不入流,但着實礙眼。昨日見她第一面,瞧她看夫君時那雙含着淚的狐媚眼,我心裡就不痛快。”
“倚窗落淚,可真是令人心疼,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給誰看呢?”
黛春笑,“不管給誰看,反正咱們侯爺不接招。就算她生了張仙女似的臉又如何,侯爺和夫人好着呢。哪怕她是個真仙女,侯爺心裡也隻有夫人一個。”
這話聽得舒含昭眉眼舒展,暢快地笑出聲。
“繼續讓人盯着,她若是要去纏着侯爺,即刻來報。”
夏瓊:“是。”
一隻手撩起珠簾,落下時拇指大的珍珠相撞,發出悅耳聲響。
穿着绛紫色夾棉長褙子的嬷嬷走進來,“夫人理那玩意作甚?”
将藥碗擱在桌上,吳嬷嬷道:“藥來了,夫人快趁熱喝了。您的當務之急,是快些生個小世子。”
舒含昭捂鼻,嫌棄地别過臉,壓下眉怒道:“日日喝月月喝。我到底還要喝到什麼時候!”
屋内丫鬟立即跪了一地。
吳嬷嬷勸道:“這藥方是國公夫人特意為夫人尋的,據說極靈。夫人再忍耐些時日,好歹将這幾副藥喝完,您難道不想和侯爺有個孩子?”
舒含昭沉着臉不說話。
她當然想給許玉淮生個孩子。
她不說話便是默認了,夏瓊端起藥碗,輕輕吹涼,喂到舒含昭嘴邊。
黛春招手,幾個丫鬟從地上爬起,捧着幾盤蜜餞上前。
見舒含昭勉為其難喝了勺藥,黛春給她喂了顆蜜餞,松了口氣,心裡卻很是不解。
夫人與侯爺都是康健之人,夫妻倆又極為恩愛,可這麼多年,怎麼就是懷不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