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瞧見了麼?”
秀妍一進門,坐在上首的黃老夫人迫不及待追問。
她無奈搖頭,“并未。雲姑娘把自己的臉遮得嚴嚴實實的,想必是不太好。”
聞言,黃老夫人失望靠在軟枕上。
秀妍近前蹲下身子,輕輕捶着黃老夫人小腿。
寂靜之中,隻聽沉沉一歎。
“若她的臉好不了了……”黃老夫人沉吟道:“淮兒會把她帶回來,想必也是有幾分喜愛她那張臉的。琴慧,你照着雲丫頭的模樣去尋個回來,用不着如何相似,能像個三四分,已經算是難得的美人了。”
黃老夫人身旁,穿着褐色短衫,绛紫色疊裙的嬷嬷颔首,“是。”
黃老夫人一手撐頭,惋惜歎道:“可惜啊。”
秀妍知曉,老夫人最看好的還是雲姑娘。
生得那般模樣,性子又溫和内斂,沒有哪個男人會不喜歡。
哪怕是侯爺。
……
黃昏的光将西邊天空染成紅霞,一雙燕兒結伴穿雲而過,留下長長拖尾。
檐下已有丫鬟将點好的燈籠重新挂上。
風住了,芳音收了線,把紙鸢交給小丫鬟,隔着窗喊道:“姑娘想吃什麼,奴婢去拿。”
窗内忽地冒出一顆小腦袋,尹尋春扒着窗沿,“芳音姐姐,敏良姐姐已經去廚房了。”
芳音驚訝,“她什麼時候去的,我怎麼沒看着?”
院門口處響起人聲,見敏良回來,芳音忙迎上去幫忙。
雲鏡紗身子弱,不宜重口,敏良拿的都是些清淡好克化的菜。
好在她胃口不錯,吃完在榻上歇了會兒,轉去床上躺着。
幾個丫鬟自不會去打擾,早早退下了。
今夜無風,皎皎銀月挂柳梢,繁星點綴夜空,星光明亮,星漢燦爛。
“啪嗒”一聲輕叩,雲鏡紗迷迷糊糊道:“誰?”
她迷蒙睜眼,隔着厚重簾帳瞧見屋内高大的影子,驚得險些叫出來。
“是我。”
略顯熟悉的嗓音落下,雲鏡紗咽下喉嚨口的尖叫。
順了口氣,她疑聲,“齊公子?你今晚怎麼來了?”
男人靜默須臾,言簡意赅,“你放了紙鸢。”
“什麼……啊……”
似想起什麼,少女話音一拐,“是我放的,公子稍等片刻,我這就去給你拿東西。”
孟桓啟負手立于屋内,聞聲側開臉,長睫微垂。
聽着帳内窸窸窣窣的聲響,他垂下眼睑。
少女靈巧的腳步挪到妝台,與他小聲寒暄,“公子今夜來得好早。”
孟桓啟睨眼桌上漏刻,微抿唇,“嗯。”
輕緩的腳步聲漸近,少女嗓音綿柔,“公子看看,這裡頭可有你要的東西?”
孟桓啟瞥眼過去,鳳眼裡點點思量刹那散開,目光凝在她臉上,嗓音比尋常還要冷冽三分。
“臉怎麼了?”
少女臉上覆着白紗,滿頭青絲散開,靜靜披在身後,左右兩绺頭發擋在側臉,碎發遮在額上,隻露出琥珀般清瑩的杏眼。
他目力極好,借着皎潔月光,清楚看見少女額上遮不住的紅疹。
“啊……”
雲鏡紗低低叫了一聲,杏眸中盈出水色,連忙背過身去,顫抖着道:“很醜,公子别看。”
“怎麼回事?”
孟桓啟繞過她,直直看着她的臉。
“公子别看了。”
雲鏡紗嗓音裡映出懇求,那雙明澈的眼幾乎快要哭出來。
孟桓啟一怔,側過身移開目光,“我不看,但你需告訴我為何會如此。”
雲鏡紗抱着木箱,小聲道:“沒什麼,隻是吃錯了東西生了疹子,吃了藥過幾日就好了。”
若真如此,她的委屈作何解釋?
孟桓啟不語,向前邁進。
“公子!”
雲鏡紗慌亂後退,急急解釋,“紙鸢是侍女為了哄我開心放的,我郁結于心,忘了公子夜裡會來。我這副樣子……”
她低泣,把懷中木箱往前一遞,“公子還是别看了,看它們吧。”
孟桓啟轉身,長指一伸将之打開,草草看了眼,“沒有。”
雲鏡紗:“……”
好敷衍。
她正欲說什麼,男子清冽好聽的嗓音落下,“等我片刻。”
雲鏡紗不解擡頭,須臾的工夫,眼前已沒了那道高大的身影。
她默了默,猶豫稍許,抱着木箱坐在榻上等他。
夜裡微涼,雲鏡紗裹了裹身上的披風。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都快睡着了,窗戶輕響,雲鏡紗一下子驚醒,單手揉了揉眼睛。
“齊公子,你回來了。”
“嗯。”
去而複返的孟桓啟走到近前,取出兩個青色瓷罐,“這藥不比你之前用的差,每日兩次。”
侯府的藥膏出自宮中,已是難得的好藥。齊雨卻一出手就是兩罐,甚至直言不比侯府的差。
賭對的可能越發大了。
雲鏡紗搖頭拒絕,“我怎麼能要公子的東西?”
孟桓啟直接把東西放在榻上安置的矮桌上,“你替我找東西,我還未給謝禮。”
雲鏡紗彎了彎眼,“那我就謝過齊公子了。”
孟桓啟颔首。
斜睨着漏刻,他張了張唇,但在見到雲鏡紗捂唇打哈欠時,頓了頓,隻道:“夜深了,你歇吧,我走了。”
“公子慢走。”
“好。”
窗戶開了又阖上,那人轉眼不見。
子時将過,雲鏡紗忍着困意坐回去,心情頗好地點了點兩罐藥膏。
指尖碰到别處,指腹下的觸感明顯不同于瓷罐。
雲鏡紗把那東西拿起。
他什麼時候放下的?
雲鏡紗走到窗邊。
清輝映下,巴掌大的木盒裡躺着一條手串。
玉珠子顆顆晶瑩飽滿,漆黑如墨,油潤光滑。個頭不大不小,正正合适,中間挂了塊檀木制成的蓮花形狀木牌,上頭刻了個“安”字。
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