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鏡紗又撿了朵觀音白拿在手裡把玩。
尋春在涼亭裡告訴她,方才那些人裡,有上次去常遠侯府做客的男子。
她微微低頭,鼻尖輕觸微涼花瓣。
也不知,他能不能看見。
唇角微勾,少女笑意輕柔似風。
“咦,舒世子怎麼來了?”
幾步之外的姑娘疑惑出聲。
雲鏡紗手驟然一緊,手中茶花被掐得變了形,有花汁淌出,落于白皙指腹。
她緩慢回首。
舒晉帶着舒含昭與連姨娘母子,緩步朝此處走來。
雲鏡紗呼吸快了兩瞬,松開手,茶花從她手中跌落,砸在裙擺上。
她兩指重重一撚,擦去指腹濕潤。
“舒世子,侯夫人。”
來往貴女紛紛與二人見禮,雲鏡紗聽見舒晉對連茱道:“茱兒,你若是累了,就帶廷兒去旁邊坐會兒。”
茱兒。
雲鏡紗掐住食指指腹。
大姐姐小字阿珠,連名字都要和她這麼像嗎?
雲鏡紗目光沉沉看着兩人。
連茱對他笑着搖頭,“我不累。”
舒晉将她臉側落發勾在耳後,動作溫柔,二人目光相對,柔情缱绻。
許是雲鏡紗看得太過專注,陰沉着臉四處睃巡的舒含昭對上她的視線,蓦地出聲,“你,過來。”
雲鏡紗指上力道一松,迷茫地指了指自己,“夫人在叫我?”
舒含昭不耐,“滾過來!”
大庭廣衆之下被她如此呵斥,雲鏡紗紅了眼,抿抿唇,在諸位貴女憐憫的視線下走向舒含昭。
她耳尖地聽見她們的竊竊私語。
“這姑娘是誰?怎麼這麼倒黴撞上了那位煞神。”
“舒家那位怎麼了?一臉的煞氣。”
有消息靈通的姑娘小聲道:“聽說她被人推下了湖,正發瘋找人呢。”
“哪位英雄豪傑替我出了氣,怎麼沒淹……”
“噓,小聲點。”
姑娘旁邊的人慌忙拉住她,神色驚慌,“那可是舒家長女,你敢惹她,不要命了?你忘了……”
剩下的雲鏡紗聽不清了。
她走到舒含昭身前,語氣含怯,“夫人可是有事尋我?”
舒含昭渾身發疼,火氣極大,銳利鳳眼将她全身打量個遍,嗓音發沉發冷,“我問你,你方才在何處?”
雲鏡紗不解,“在涼亭。”
“就你一人?”
雲鏡紗搖頭,“還有我的婢女。”
舒含昭掃了眼尹尋春和敏良,“你在涼亭作甚?”
雲鏡紗咬咬唇,“我的鞋壞了,讓婢女替我去取一雙來。”
她指了指敏良,“夫人若是不信,可親自查看。或是問馬夫,敏良去取鞋,他定是知道的。”
舒含昭怎麼可能親自查看,眼中閃過厭惡,冷聲吩咐人去問馬夫。
黛春腳傷有些嚴重,此刻跟在舒含昭身邊的大丫鬟唯有夏瓊。
她低頭應了聲是,轉身時,雲鏡紗看見她側臉上印着的紅色掌印。
看來,舒含昭當真發了好大的火。
少女半垂着頭,眉宇怯怯不安,連茱看了有些不忍,拉了拉舒晉的衣袖。
舒晉不解,卻敵不過她的懇求,隻好道:“昭昭,這姑娘弱質纖纖,看着不像那人,讓她在一旁候着,你接着找。”
從見到雲鏡紗的第一面起,她就是這弱柳扶風的柔弱之姿,那該死的把她推下水的賤.人力氣極大,兩人的确不像。
今日本想帶她與薛公子見一面,可發生的一切着實讓她沒了那個心情。
薛公子何時都能見,但今日若是不把那人找出來挫骨揚灰,她難消心頭之恨。
舒含昭滿臉厭憎,“滾一邊去!”
雲鏡紗眼裡含淚,紅着眼,含羞帶辱退開。
她站在茶樹前,垂頭不語,像是要把自己藏起來。
有道視線落在她身上,雲鏡紗擡眸。
連茱牽着舒廷,正擔憂地看着她。
神态像極了姐姐。
雲鏡紗眸光一顫。
她讨厭這個女人,可看着她,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幼時。
她和小圓雖是雙生,但長相性子皆不同,小圓生性好強,鬧矛盾時,她很少能吵得過她。
吵不過她就哭,一聽她哭,姐姐就會放下手裡的針線,把她抱在懷裡溫柔地哄,輕輕給她唱歌謠。
氣得小圓鼓着腮幫子說她愛哭鬼。
她現在都還記得,那時的陽光和現在一樣溫暖。
同樣的春日,同樣的一張臉,卻是不同的人。
雲鏡紗垂下眼睫,蓋住眼裡破碎的光。
“姑娘。”
敏良擔心她難過,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夏瓊還得一陣才能回,咱們去亭子裡坐會兒吧。”
“不用,就在這兒吧。”
雲鏡紗整理好情緒,輕聲道。
她擡眼,避開連茱的方向,安靜看着園子。
舒含昭命人把守住園子的出口,不準一人離開,讓貴女宮人們列隊到她跟前,一個個看過。
被她攔住的貴女敢怒不敢言,氣得俏臉通紅,卻說不出拒絕的話。
這府邸的主人敏淑長公主甚至都沒出面。
靖國公府舒家,當朝太後的外家,門生遍布朝野,權勢滔天,面對舒含昭一個國公府長女,哪怕是敏淑長公主也得退讓三分。
她如此跋扈霸道,隻因她有的是嚣張的資本。
半個時辰後,夏瓊回來了,低聲與舒含昭耳語。
她看了雲鏡紗一眼,轉過頭去繼續盯着人看,手指煩躁地在側額敲了敲。
找了快一個時辰,舒廷有些撐不住,舒晉便讓人送連茱回府,他則陪着舒含昭繼續找。
雲鏡紗也有些站累了,跺了跺腳,在茶樹前走了兩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