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卓浩聽力比她還好,自然也聽到了後桌的動靜,見狀加快了吃飯速度,将剩餘的飯菜全席卷入腹。
“走了吧?”
姜玥重重地點點頭,迫不及待地離開了飯館。
她怕再聽下去,自己都得惡心得當場病發。
周卓浩見她氣鼓鼓地模樣,沒好氣地笑道:“氣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剛跟那兩人吃飯的人是你。”
“要是我跟那兩人吃飯,那男人坐下那時我轉身走人了,也不端個盆看看自己長啥模樣。”
忒不要臉。
“哦?看來玥玥還是個看臉的?”
姜玥一愣,不知為何腦袋裡浮現許則成那張清冷隽秀的臉,随後又搖了搖頭。
“也不是看臉,就是得幹淨些,模樣至少得看得過去,不然往後那麼多年,不得自己把自己惡心死?”
她這番話,放在現在嫁人嫁漢穿衣吃飯的普遍思想中,倒顯得标新立異,但小姑娘有理有據的模樣,可沒覺得自己有何不對。
周卓浩臉上浮現淡笑,眼中透着果然如此的了然。
她确實獨樹一幟,做事做人講究随心,沒有規矩框條。
周卓浩前半生不是在軍營就是在公安局,那都是男人紮堆的地界,他也此刻說不清對姜玥的欣賞,是否就是男女之間的喜歡,但和她待在一起挺舒服,她的随意輕松自然似乎會傳染,讓他也逐漸趨于平穩。
是啊,能好好活着已經很好了,當不當軍人有什麼可介懷的呢?
周卓浩朝她揮揮手告别,“跟你一塊吃飯會令我很有食欲,記得以後多來找我吃飯,哥請你!”
聽到這話,姜玥簡直風中淩亂。
這是在拐着彎說她吃相很下飯?
她以為自己已經很能怼人了,沒想到他更勝一籌。
姜玥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扭頭走人。
隻是沒走幾步就發現自己的布兜落在飯館沒拿,她隻好回了趟飯館。
大廳裡,剛剛那對男女已經走了,隻留下哭得哽咽的何雯雯和一臉心疼的佟淑靜。
“雯雯,媽知道你委屈,可這世上誰人不委屈,是媽不好沒把你養好,讓你落下這麼大一缺陷,這才讓人你低人一等。”
“可媽也沒辦法,這事既然沒瞞住,那田家已經是咱們能找的好人家了,不能生養落在誰家裡都是大過錯,隻有生養過的家庭,才會不介意這點,媽這也是為了你好啊——”
“夠了!媽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這個田家我不嫁!沒想到我何雯雯竟能落個任人挑揀作踐的下場,何其可笑!”
說完,她猛地起身往外走,隻留下佟淑靜滿臉淚痕,痛不欲生。
“兒啊,我何曾想這樣,但你不能生,就已經是那些人眼裡最大的錯了,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被人戳脊梁骨啊——”
何雯雯腳步微頓,而後踉跄着跑了出去。
姜玥在飯館前方的路邊看到蹲在牆根處抽泣的何雯雯,她拿出布兜裡的幹淨手帕遞了過去。
何雯雯回頭望見是她,一把拍掉她遞來的手帕。
“用不着你假惺惺!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何雯雯早就知道後面坐着的人是姜玥,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更難堪。
上回上姜家時的她還沒意識到,這世道女人不能生是多大的罪過,但這些時日鋼鐵廠裡她不能生的消息逐漸傳開,甚至連三教九流的混子都敢上她家調戲她一番,她才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如若不是這樣,她不會應下今日的相看。
隻是她不明白,她又做錯了什麼?
她從小刻苦學習,工作後耐心指導教育學生,她所有的努力和堅持,全因一句不能生,就盡數抹去?
如果隻能這樣屈辱地活着,那她倒情願立刻死去,這樣的人生她看不到任何希望。
姜玥撿起地上的手帕拍了拍,翻到幹淨的那一面,重新塞到她手裡。
“沒有人看不起你,是你自己先看不起自己,這才給了人侮辱你的機會。”
何雯雯怔楞中擡頭,眼底黯淡無光。
“你先要把自己當成一個人,而不僅僅是生育機器。”
姜玥将何雯雯掉落的碎發塞回耳後,看着她的眼睛極為認真地說:“你很好啊,長得漂亮性格也好,學識也不錯,剛剛那個地中海秃頭男幫你倒洗腳水都不配。”
聽她這般形容,何雯雯猝不及防破涕而笑。
“笑就對了,這世道确實對女人嚴苛,但你自己得先立住了,那些風言風語随他們說去,過好自己的日子比什麼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