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甬道上胤禛與蘇培盛的腳步聲便格外顯眼。
少頃,胤禛停了腳下的步子,提着燈籠走在一側的蘇培盛,也趕忙止了步子,眼睛向前一望,便明白了。
那是年側福晉的潇湘閣。
隻是胤禛的心思難測,蘇培盛靜靜地侯着,一句話也沒說。
而胤禛望着潇湘閣猶豫了一番後,還是擡起步子走了過去。
蘇培盛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跨過垂花門,進了潇湘閣的院子,年側福晉的心腹丫鬟梨雲,快步從屋子裡走出來,行至胤禛面前,福身道:“主子爺,側福晉服了藥,已然睡下了。”
胤禛聞言,一雙黑眸望向了燭火通明的屋子,頓了片刻,還是擡步走了進去,蘇培盛便在外面侯着,梨雲則不緊不慢的跟在胤禛身後。
胤禛徑直往内室去,隻是腳下的步子放輕了許多,撩開淡藍色的帳幔,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清瘦白皙的臉。
胤禛的眸子裡劃過一絲心疼與憐愛,随即将帳幔放下,又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梨雲在外間侯着,見胤禛出來,轉而又福身行禮。
胤禛丢下一句:“好好照顧側福晉。”
話音落下,便擡步離開了。
出了潇湘閣,蘇培盛邊提着燈籠,邊說道:“爺,前面就是李側福晉的碧波苑了。”
今晚爺先是在福晉那裡碰了壁,又在年側福晉這裡吃了閉門羹,心情定然不好,這李側福晉對爺那可是一百個上心,說不定去了碧波苑,爺的心情就由陰轉晴了。
胤禛什麼都沒說,但腳下的步子卻徑直略過了碧波苑,連半個眼神,一絲猶豫都沒有。
蘇培盛便知曉自己多嘴了。
胤禛哪個院子都沒去,徑直回了前院的書房。
在踏進書房門檻之前,胤禛吩咐道:“叫弘時來。”
蘇培盛颔首道:“嗻。”
書房内,胤禛面無表情的坐在書案後面的紫檀木圈椅上,手裡拿着一本書。
而九歲的弘時站立在書案前,兩隻手垂在身側,磕磕巴巴的背着胤禛抽查的文章。
這文章篇幅不長,隻有三段。
文章的第一段,弘時結結巴巴的背着,胤禛便忍下了心中的愠氣。
可到了文章的第二段,一句話弘時便重複了兩三遍,甚至還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
胤禛便再沒了耐心。
“啪”的一聲,胤禛将書重重的丢回了書案上。
弘時背書的聲音戛然而止,低垂着頭,垂在身側的兩隻手,局促的捏着衣角。
胤禛看着眼前的弘時,面色陰沉,聲音含着愠氣:“這篇文章你師傅昨日剛講過,還誇你背的流利,将将過了一日,便混忘了。”
面對胤禛的質問,弘時怯生生的回答:“今日師傅又講了新的文章,兒子一直在背誦新文章,就……”
胤禛依舊黑着一張臉,訓斥道:“溫故知新,你卻連‘溫故’都做不到。”
弘時揉搓着衣角,委屈巴巴又可憐兮兮道:“兒子,兒子知錯了。”
胤禛見狀,感覺自己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歎了口氣,言道:“從頭背過。”
弘時聞言,仔細回想文章的開頭,随後又怯怯的開了口。
與此同時,屋外起了風,剛開始沙沙作響,漸漸的,風變得猛烈,吹得屋檐下的燈籠左右搖擺,而天上的幾顆零碎的星星,也消失不見。
不知何時,那漂浮的雲層變成了烏雲,黑沉沉的壓下來。
接着,遙遠的天邊,驚現一道銀白色的閃電。
那銀白色的閃電宛如一支利刃,劃破漆黑靜寂的夜晚,須臾間,閃電隐入了墨色中,消失不見。
而此時,轟隆隆的一道雷聲閃現,猶如巨獸嘶吼,震耳欲聾。
下一瞬,兩道銀白色的閃電,再次在天邊乍現,刹那間,夜晚亮如白晝。
這閃電,似是在為那滾滾的雷聲助威。
而正在努力背書的弘時,忽聽得這震耳欲聾的雷聲,吓得大叫一聲,轉而擡起兩隻手,捂住自己的腦袋和耳朵。
坐在書案前的胤禛見狀,眉頭蹙起,剛緩和的臉色又沉了下來。
雷聲停了,弘時的心也平複下來,松開了抱着腦袋的兩隻手,可瞧見胤禛那張陰沉的臉,弘時突然覺得,剛才的雷聲好似也沒有那般吓人了。
隻是,他剛剛确實被吓到了。
現在,他也記不得背到文章的哪一句了。
胤禛的眼睛裡滿是愠色,質問道:“你已經九歲了,打雷而已,至于吓成這般模樣?”
天資不佳,背書不成,竟連膽色也沒有。
弘時聞言,抿着嘴唇,低下了頭,兩隻手又開始揉搓衣角。
屋子裡陷入沉寂,而此時的外面,卻響起了噼裡啪啦的聲音,應是下起了雨,雨點打在屋頂和地面發出的聲音。
門“嘎吱”一聲被推開,蘇培盛走了進來。
因着開門的一瞬間,風灌了進來,那書案上燭台裡的火焰搖曳起來。
蘇培盛行至書案前,餘光瞥見了怯生生的弘時,轉而看着陰沉着臉的胤禛,出聲禀道:“爺,正院傳來消息,說是福晉胎動要生了。”
胤禛陰沉的臉,多了幾分詫異之色。
這麼突然,福晉就要生了!
窗外的雨聲變得急促,胤禛也再沒了教育弘時的心思,囑咐了兩句,便叫弘時出去了。
這廂弘時出了書房,一張垮着的小臉緩和了許多,還好嫡額娘要生了,牽絆住了阿瑪,不然他今夜估計睡不了覺了。
小小的弘時長歎一口氣,随即被打傘的小太監護着,回了自己的屋子。
蘇培盛則給胤禛打着傘,趕去正院裡。
胤禛邁進屋子,隻見丫鬟們端着銅盆進進出出,前腳剛坐在了紫檀木椅子上,後腳便聽見隔扇門裡傳來的的慘叫聲。
胤禛心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