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雪聲抿了抿唇,斟酌着開口道:“千祈心性一向如此,言語雖跳脫了些,但也是難得的率真赤忱,你别介意。”
不知想到了什麼,楚梨忽地笑出了聲。
“嗯?”溫雪聲詢問地望了過來。
“我在想,我要是在街上随便指個人,師兄會不會也能誇贊上幾句。”她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眉眼帶笑地看着溫雪聲:“自從認識師兄,似乎從未聽你說過誰的不是。”
怪不得當初在泉邊,他明明撞見了自己化形,卻還是下意識地救了她,這人……當真是天生的君子。
“怎麼會。”溫雪聲聽出了她的調侃之意,一愣後又随即笑笑,“師妹是覺得我未說真言?”
“當然不是,我是在感慨,若是世上多些師兄這般的人,定然會少許多争端。”
要是蛇君蒼隐能有溫雪聲十之一二的品性,她爹也不會死得那麼慘。
聞言,溫雪聲并未說什麼,唇角依舊帶着笑意,睫翎卻半垂而下,遮住了眼中的神色。
楚梨敏銳地察覺出他情緒的變化,當即改口道:“我開玩笑的,師兄别放在心裡。”
“不會,我明白師妹的意思。”溫雪聲搖了搖頭,笑容恢複了以往的溫煦,“那在師妹心中,是如何看待長清師叔的?”
“嗯……我師尊?”
楚梨認真思索片刻,指節抵着下巴道:“他很厲害,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
“雖然有的時候會有些怕他,但隻要他在,便會讓我覺得無比安心。”說着,楚梨握起手指,神色鄭重,“所以在我心裡,師尊永遠是最好的!”
随時随地地吹捧楚見棠已經是楚梨最拿手的一項技能——防止他哪天看她不順眼,把她的皮拿去做劍鞘的套衣。
在楚梨說話時,溫雪聲始終專注地望着她,也目睹了她神色由随意到堅定的轉變,不覺低笑出聲。
“還有師兄。”
楚梨轉過頭,同樣認真地看向了溫雪聲。
“師兄很好,是我見過最好的人,所以,等我像師兄一般厲害了,也會對師兄很好。”
結界在身後布起,緩緩合起的光幕之中,長街上的喧嚣聲淡去,溫雪聲訝然擡首,與楚梨的視線相遇,微微一怔。
“我——”
“師兄不是還要去找傅宗主嗎,我記得路,自己回去就好。”楚梨輕快地看了眼山門,轉頭朝溫雪聲燦然一笑,“我們明日見。”
說着,她揮了揮手,轉身朝着所住之地走去。
“阿梨。”
身後,溫雪聲忽地開口喚了她一聲。
楚梨回頭,便見溫雪聲仍舊立在原地,夜風将墨發拂于身前,更顯他容色如霜雪般清隽,一襲雪衣并未因夜色而暗淡,仍舊不染纖塵,更勝月華。
他擡眸望着她,眼底似有些許柔意如春水般漾過,也隻是一瞬,又恢複了往日慣有的溫和,隻有聲線似乎要更輕了些許。
“明日見。”
……
“其實沒必要和溫雪聲打好關系,畢竟你在出雲宗也不會待多久,日後還是要走的。”
天已經徹底暗下,臨近無名居也極少有出雲宗的人踏足,小黑化出實體趴在楚梨肩頭,懶懶道。
“照你這麼說,難不成我要把出雲宗的人挨個兒得罪一遍?”楚梨鄙視地拍了拍黑狐的腦袋。
小黑哼了聲:“我這是為你好,他是劍修你是妖族,說不定哪天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到時候得多尴尬。”
“我師尊也是劍修。”楚梨反駁道。
“你師尊?他要是殺你你肯定沒有還手的機會,也來不及尴尬。”小黑嗤笑道。
楚梨:……
“不如我現在就拖着你去見我師尊,說不準他一時興起把咱倆一起送走作伴兒。”楚梨真摯地提議道。
小黑回憶起曾目睹過楚見棠出手的場景,沉默一刻:“那就因為溫雪聲是出雲的人,沒别的原因了?”
現如今,它和楚梨的性命幾乎捆綁在了一起,總忍不住擔心她會不會動了什麼心思,忘了九尾之仇。
“别的?”楚梨偏頭想了想,過了會兒坦然道:“他長得好看啊。”
“啊?”小黑沒跟上楚梨的思路。
“我娘常說,我們狐族對異性,尤其是相貌好的異性,總是要格外憐惜一點的。”楚梨理所應當道。
楚梨回憶了一番自家娘親說這話時的神色,又想起這些年她娘身側有過的人并不算少,可隻有那小情郎長久地留了下來,若說原因,許就是因為那豔絕妖族的長相?
她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認真道:“雪聲師兄那樣好看,我本來就喜歡啊。”
小黑:……
它努力思索着該如何糾正小狐狸這怎麼聽怎麼不對勁的想法,未等開口,卻遠遠望見了無名居的石刻,立馬提醒了楚梨一聲,随即迅速散去了身形,回到了她的識海内。
沒了小黑在側,走在路上的楚梨便覺得周身有些冷嗖嗖,她加快步子,便要回屋,臨到門口,又忽地想到了什麼。
擡頭看了眼散發着淡淡銀輝的月亮,她轉身走到仍亮着燭火的正屋,在敲與不敲間猶豫了下,還是悄悄把懷裡帶了一路的松花團子放在了窗邊,這才輕手輕腳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房内,閉目入定的楚見棠聽着屋外漸漸遠去的腳步聲,緩緩睜開了眼。
掌風拂過,窗棂動了動,一個包得嚴嚴實實的紙包出現在了他張開的右掌之中。
……
同一時刻,玉淵殿。
溫雪聲半跪于地,對座上人恭敬垂首:“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