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應該就是各門的長老們了。楚梨偷偷打量着那幾人,心中有了定論。
“所有弟子即刻回到門内,未得本門長老應允,不得擅出。”
傅言之的聲音并不高,卻清楚地傳入了每一名弟子耳中。
言罷,那幾名長老模樣的人相繼與傅言之對視一眼,自他身後走出,原本有些慌亂無措的弟子們見了自家師父,皆安靜了下來,在他們的指引下相繼離開。
不多時,場上弟子隻餘了溫雪聲三人,楚梨仍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也不确定傅言之那句“所有弟子”裡是否包括自己,見溫雪聲沒走,便暫時選擇了留下。
而傅言之身側也仍留有一名眉宇淩然,身着青灰長衣的男子,見狀,他踏出一步,沉聲道:“千祁。”
哦?
察覺到顔千祁下意識朝後縮了一縮,楚梨立時确定了那男子的身份。
十之八九,就是顔千祁那位極為嚴厲的師父,厲陽昭了。
果然,隻是念了一聲名字,不必多說,顔千祁已經知道自家師父不高興了,他擔憂地看了眼楚梨和溫雪聲,在厲陽昭愈發淩厲的眼神中,一步三回首地轉身離去。
厲陽昭目光掠過楚梨,對她仍未有動作的态度顯露出一絲不悅,卻也沒有太做停留,而是看向了傅言之,似是在等他的意思。
“雪聲,你也回吧。”傅言之朝溫雪聲微一點頭。
溫雪聲持劍而跪:“九蜚兇險,弟子願為師尊和厲師叔掠陣。”
“為師心中有數,你無需擔心。”
楚梨注意到,傅言之說完後,一旁的厲陽昭不知為何,神色不自然地一閃,抿唇别過了頭。
“可——”溫雪聲還要開口。
“回吧。”傅言之溫和地打斷了他。
溫雪聲眼中閃過一抹掙紮,最終還是低頭道:“是。”
……
楚梨沒有多問,自覺地跟上了溫雪聲。
走出幾步後,她忽然回了回頭,便見階上那兩道身影已經消失,偌大的練功場上空無一人。
回頭見溫雪聲依舊眉頭緊皺,楚梨小心問道:“師兄,九蜚是?”
溫雪聲擡頭看了眼愈發濃厚的黑霧,許久才道:“是上古妖獸,據傳是鬼車和九嬰結合而出,多年前元祖耗盡修為才将其封印于宗中禁地。”
“萬年過後,元祖留下的靈力漸漸消散,封印也随之松動,九蜚散落的元神聚攏,幾度欲破開封印,便是你所見的這些黑霧。”
“那之前幾次,是怎麼解決的?”楚梨順着他的話問道。
溫雪聲緩緩搖首:“出雲在修仙界内享譽頗多,除了建宗最早也最有聲望外,便是因為多次壓制了九蜚,但每一次,都付出了極高的代價。”
楚梨聽懂了,“所以師兄才那樣擔心傅宗主他們?”
“我初入宗中時,也曾親曆過一次九蜚蘇醒,”溫雪聲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楚梨,“那時我能力尚淺,隻知曉幾位師兄陪同師尊和衆長老苦戰多日,歸來後,厲師叔重傷昏迷,功力折損大半,右手更是險些便廢了。”
想起方才那個滿身生人勿近氣場的人,楚梨不覺有些感慨,果然人不可貌相。
不過……“那這次傅宗主還敢隻帶厲師叔一個人去?!”
這是自信還是找死啊?
正不可思議地感慨着,楚梨丹田内靈力的流轉忽地快了一瞬,又很快歸于平寂。
丹田護脈之氣非同小可,楚梨神色微變,略微思索後再度調動真氣,想探究引起這次波動的緣由。
溫雪聲從楚梨驟然閉上的眼和自丹田處湧動着的靈力中察覺到了什麼,劍修的直覺讓他下意識做出了決策,退到與楚梨相隔三步的位置,為她護起了法。
運氣一周後,楚梨緩緩睜開眼,眸中浮現起疑惑之色。
經脈沒有受損的迹象,方才的波動似乎是體内真氣與什麼在呼應一樣,而上次出現這種感覺,是……
她擡起手,指尖觸碰到了自己的額心。
師尊為她刻下這個印記時,丹田處便曾比以往更加灼熱幾分。
也是這時,識海内傳來小黑的提醒:“是楚見棠。”
楚梨也感應到了讓她熟悉而生畏的威壓,她擡起頭,剛要喚出聲,額上恰有冰涼的水珠落下,以為是雨水,她下意識擡手抹去,将手拿下時,眸光不經意間撇過。
将要收回的手在眼前止住,楚梨維持着這個姿勢,愣在了原地。
瑩白的指尖中,一抹猩紅明晃晃地綻開,明豔無比。
愕然間,那道紅影已極快地消失在視線中,楚梨來不及細想,匆匆和溫雪聲道了句别,便追了過去。
溫雪聲亦看到了那一抹紅,他卻沒有跟上去,此時,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他再度看向天際,隻見原本濃烈壓抑的黑霧,不知由何時開始,正在一點點散去。
一道明光透過漸漸隐沒的雲層落下,愈擴愈大,方才還滿是山雨欲來之意的出雲宗,随着光影的移動,又重新覆上了甯和之色。
溫雪聲怔然許久,腦海中忽然記起多年前,他如顔千祈一般不解師尊對長清師叔的處處避讓時,與師尊的一段對話。
……
“師尊,長清師叔似已無意于出雲,您又何必多次苦心相勸?”
傅言之正在練字,聞言隻是淡淡一笑:“雪聲,有時候,你看到的并非一定是全貌。”
溫雪聲習慣性走上前去為他研墨,心中卻仍舊留有惑意:“可上尊的言行……似乎對旁的宗派,都比對出雲好上許多。”
傅言之笑意未改,隻是唇角的弧度似乎摻雜了些許其他的情緒。
許久,他輕輕拍上溫雪聲的肩。
“總有一日,你會明白的。”
……
掌中長劍的嗡鳴聲逐漸平息,少年靜立許久,低下頭,用隻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輕喃了一句。
“是這樣嗎……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