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時間、疾病、戰争、劫難、宿命,無不是能奪去人性命的東西,隻不過幸運的是我比所有人都強那麼一點。”
“在我的家鄉,所有人都要按照正常的方式活着,無論你貧窮還是富有,大家都要在讀書這條路上行走。有些人并沒有天賦,這條路走不通,有些人很不幸,連踏上這條路的資格都沒有。讀書不僅僅是讀書,才情,人際往來,實力,這些都是很重要的。而我早就倦怠了這一切——那種不斷向上爬且普通的測試。就好像有一個無形的壁壘,隔絕了所有人,人與人之間并不相通,有的人家世顯耀,有的人出身寒門,有的人早年波折,中年終于發家。人并不平等。”
他像講故事一樣描述着他對過往的看法,但他的語調一直很平淡,仿佛他對過往的種種毫不在乎。
“那你想做什麼?”
“我無意改變這些,評斷這些,這些都無關我個人。我在那裡靠着我的天賦也算活得如魚得水。但我還是更喜歡這裡,這裡能讓我接觸到更多閃着光的東西,而我已經找到了我存在的最大意義。”
“什麼?”
他笑而不語,隻是看着她。
今天的他像是撕開了平日裡的僞裝,她覺得有什麼東西打碎了他僞裝的面具。
很奇怪,她心裡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他仿佛從一個秩序的遵守者變成了混亂的旁觀者。
冷漠,神秘,強大。
她并不了解他的過往,盡管他講過很多關于他的冒險故事。
她能感覺到他對自己并無惡意,甚至在很多時候他都故意用一副平淡的面容來掩蓋着什麼。
他每天都陪伴自己,準備食物。除了前幾日那一次,他從不在語言上表達過對自己的喜歡。他會細心地給她準備貼身的衣物,但在某些方面又表現得很青澀。
他對敵人不假辭色,動用的手段十分暴虐,那些追殺自己的士兵就像是被捏爆的番茄一樣。
但同為人的那些遇難者,他就像是随手把困在蛛網裡的蟲子抓出來一樣。他對他們并不友善,拯救他們仿佛出于某種需要。那次回來之後,小木屋裡多了些漂亮的瓷器,零一說這些就當裝飾一下了。
除了對人的種種,他隻有在對待自己的時候才會展現溫柔和體貼。
“在想什麼呢?”
“你不老實,最近晚上睡覺離我越來越近,現在還抱着我,你難道不該向我解釋什麼嗎?”她冷聲質問他。
“所以你被我抱了半天到現在才反應過來?”他用戲谑的目光看着她。
或許是因為他的懷抱太溫暖了,她的臉上莫名的有點熱。
但她絲毫沒有受影響地說道:“别轉移話題!”
“好吧。既然你要一個理由……那就是,我喜歡你。”他說這話的語氣很輕佻。
明明是假話,他卻很認真地看着她,她的臉不争氣地紅了。
他眼中戲谑的光更亮了。
但這時候的他又不像老練的獵人,他沒有任何作弄獵物的舉動,隻是把自己抱得更緊了,她能聽到他的呼吸聲,感受着他的鼻息打在自己的臉上。
兩人挨在一起,近到她能聽見他的心跳聲。他的心髒一直都很激烈地跳動着。
“今天就再睡一會兒吧。”零一突然說道。
兩人之間好像有什麼被挑破了,愛諾好像确認了什麼,她默許了他抱着自己:“外面還下着雨?”
“嗯,很大的雨。”
她伸手在他的胸口畫圓,又看了他好一會兒,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她收斂了目光。
“想說什麼?”零一問她。
“你喜歡我什麼?”
他愣了愣,但很快接話補上:“别調皮。”
愛諾不依,她好像發現了什麼好玩的東西一樣,在他身上畫圓。
他沒阻止她。
兩人都沒有說話,幾個深呼吸之後,零一眼中戲谑的光消失不見,他的目光重歸平淡。
“太多理由了。”
這話一說出口,愛諾笑了。
“那你可以随便說一些。”
他緊緊地看着她的臉,想了好一會兒隻說了一個詞:“一眼定今生。”
她聽了之後隻是看着他。
兩人在床上又躺了一會兒,直到愛諾說餓了,零一才起床為她準備早餐。
他打開窗,一陣狂風直接拖起他的長發,地面上的水早已堆積起來,它們的高度在緩慢地上漲。
“放逐。”零一念了一個詞。
迎面吹來的風變得舒緩了。
地面上堆積的水流有意識地避開了小木屋。
他極目遠眺,海面上不斷有幾米高的浪生成,它們重歸海的同時又生成了更大的浪。
零一的目光好似穿透了波瀾的海面,他看到了無止休旋轉的渦流,他看到了逐漸彙聚在一起的海妖,它們密密麻麻的,人數多如海沙。
“真是陰魂不散呐。”他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冷漠。
躺在床上的愛諾好像聽到了什麼:“怎麼了?”
“早餐想吃什麼?”零一搖了搖頭,面色陰雨轉晴,十分自然地說道。
“都可以。”
比起溫馨的兩人,王城那邊的局面可就嚴峻了許多。
工匠們修補着止水符的能量,王宮的那位已經不信任影鴉了,他派遣了軍隊随行。工匠們的安全得以保證,修補工作正有條不絮地進行着。
而作為負責調查工作的甘,此刻正在安格特的家中,他把目光放在有限的幾個人當中。
精于暗殺,且了解影鴉暗哨的布置,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了影鴉科長的羅德監守自盜。他的嫌疑很大,所以他在面見王之後将布防的工作都推給了他的副手。
安格特拿出一個裝滿金色粉末的瓶罐,他打開瓶蓋,抓了一把粉末,随手撒在空中。
金色粉末化作了一個圓,過往的情景在圓裡重複。
位于北城的工匠拿着鎮海石,他們把鎮海石往止水符上壓,他們的手中泛起層層漣漪,止水符内的能量正得到填充。
于此同時,一個模糊的人影以極快的速度奔向工匠,若不是安格特放緩了播放速度,兩人還不一定能看清那個人。
那個人防護做的很好,一身黑衣,連頭都用黑面巾蒙上了,隻露出一雙猩紅的眼睛。
他像是死神一樣收割着每一個工匠的性命,他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周圍的工匠剛看到同伴倒下,自己的性命也被奪去了。
“被同化了。”安格特說道。
那個家夥的眼睛跟海妖一樣。
調查的方向瞬間就明朗化了。
往這段時間接觸過可疑人士的人查就行了,況且有這個能力的也就那麼幾位。納維耶很小,海妖們也打錯了算盤。
“預言司的手段真是神奇,接下來把那些人都召集起來,一個個排查就能找出奸細了。”甘毫不掩飾地稱贊道。
安格特卻拂了拂手,隻道:“各有所長罷了,接下來的事就全權交給你了。”
甘點了點頭。
安格特為了煉制羅盤早已成了廢人,甘正打算向外走,忽然聽到了遠方傳來的鐘聲。
那是燈塔的預警。
偏偏是這個時候!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