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磕了一嘴的泥。
遲牧年從廁所後門出去,整個人半埋在狗尾巴草中間,遠遠看着幾隻野狗對着個男孩亂吠。
他自己小時候就被瘋狗咬過,那時候他隻知道躲。
遠處這小孩比他當年硬氣得多,先是把那口泥巴吐掉,惡狠狠瞪着他們,又抓起一塊磚頭用力往野狗身上扔!
小孩手被一瞬間劃破!
混着血的磚頭碎在地上,周圍泥點子亂飛。
最外面那隻狗撲上來差不多和這小孩一般高,要去啃他下巴,被小孩弓着腰躲開。
那隻狗撲了個空,和另一隻狗摔在一起,兩隻一起在地上滾了半圈,到頭的時候又一下子分開!
他們互相扭打在一起,小孩在一隻狗身上跨過去,摔在角落裡,又從地上爬起來,左右來回地跑,試圖沖出這圈包圍!
幾隻野狗四條腿紮開圍城一圈,目露兇光,惡狠狠地盯他一條胳膊,嘴裡發出兇狠的狗吠!
但可能也是被他剛才的瘋樣子吓到,此刻他們對峙着,誰都沒動。
遲牧年已經準備要跑回班裡找老師。
但眼前這情況,又不太放心。
他也可以直接喊,但這裡偏離主樓,怕老師沒來,先驚動狗了。
遲牧年看了圈周圍,地上挺多根粗木棍子,放之前他還能拎上去揍一頓,但他現在實在太小,拎手裡都困難。
但他還是撿起一根稍短點的傍身。
遲牧年摸摸口袋,是中午他吃剩下的一個雞蛋。
按照小時候堂哥教他的,遲牧年把外面那層殼剝開,又從裡邊把蛋黃掏出來,一步步往那邊靠近。
狗對雞蛋黃的味道極其敏感。
遠處一共有四條野狗,正一條跟一條地在男孩面前原地打轉,但蛋黃味道重,其中一隻已經聞到味兒。
動了兩下鼻子,回過頭。
這隻回頭,另外三隻也跟着一塊。
遲牧年:“......”
沒想到會這麼快。
遲牧年個頭小,但心智是個成年人,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握着蛋黃離他們越來越近,做出想喂他們的樣子:
“嘬嘬嘬,嘬嘬嘬。”
四隻野狗都朝他手裡的蛋黃圍聚。
遲牧年忽然一個反手,遠遠把蛋黃扔出去!
後邊剛好是道斜坡,蛋黃散着黃色的碎屑,跟個小火球一樣,順着這道斜坡越滾越遠!
這幾隻野狗雖然憤怒,但明顯已經被這氣味吊上鈎。
撒了瘋往那邊追過去!
倒是剛才被圍攻的男孩,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沒反應過來,完全愣在原地,都忘了要跑。
遲牧年沖過去,一把捉住他的手。
“走!”
遲牧年一聲令下,拽起這個比他還矮點的孩子往相反方向蹿。
兩個牽着的小孩在陽光下一起奔跑,長長的狗尾巴草随風左右擺動,遮擋住他們的背影。
遲牧年帶着他往前。
這裡是幼兒園後門,想要繞到前邊去還得經過這些野狗的位置。
擔心他們回來,遲牧年先扯着人鑽進兩棟房子之間,一條長長的,像是用來連下水管的過道裡。
感受到黑暗,被拽的小男孩皺皺眉,就要從他手裡掙出去。
遲牧年一把将他拽回來,從前邊輕捂住他的嘴:“噓。”
“我們先躲在這,等他們走遠了再出去!”
兩小孩挨在一起,手臂貼着手臂,底下這小孩比遲牧年矮一點,額頭直接抵住他的下巴。
他像是扯着,更像是被完全護在懷裡,耳邊是隻屬于孩童的心跳。
一下一下,卻很有力量。
遲牧年沒什麼感覺,一直扭頭看外邊,而這男孩很不自在,總是往後退,身體全部緊貼後邊的牆壁。
本能的不安心,縮在遲牧年懷裡卻沒動。
這裡剛下過一場陣雨,牆壁上的水沒完全幹,他短袖全濕了。
四周重新安靜下來。
遲牧年抻頭出去,确定那幾隻野狗不會再找過來,下意識想像之前那樣重新牽起小孩的手:
“咱們走吧,應該沒事了。”
卻被對方用力推了把,先一步走到陽光底下。
午後的陽光把兩人的影子拖得很長。
剛才離得遠,現在遲牧年才看清楚這小孩的樣子。
不是一眼的那種可愛,鼻子比一般小孩挺,瞳孔是偏琥珀色,眼窩往裡邊微微深陷,前額的頭發打了個卷,像個混血兒。
這樣的長相在這裡很少見,遲牧年卻覺得他特别好看。
唯一的問題就是太瘦了,脖子連着肩膀一塊全凸出來,隻是塊精瘦的骨頭,上邊包了層薄薄的皮。
可身上的鞋子衣服,看着又不像什麼窮人家的孩子。
他看了他好一會,再說話時語氣都不自覺柔和了幾分,“你沒事吧,剛才被咬着了沒,要是哪裡疼得讓你爸爸媽媽帶你去打疫苗。”
小卷毛不說話,也像他一樣盯着他看。
兩個小孩互相對着,遲牧年看的時候給他手臂小腿都檢查一遍。
發現沒有咬痕,放心以後又主動問他:“你是這個幼兒園的麼,哪個班的,要不要我送你過去?”
他覺得對方跟他差不多大,甚至比他還小一些。
這裡一共就兩個小班,他們是一班,這孩子肯定在二班。
但他也不确定,因為小卷毛胸口上沒有别銘牌。
“或者,你叫什麼名字,我幫你去找老師問問?”
小卷毛依舊沒說話,先是看臉,又慢慢看向遲牧年手裡的塑料袋,目光停那沒動。
“要吃麼。”遲牧年見他這樣有些遲疑。
剛丢蛋黃出去,他手裡隻剩碎成幾瓣的蛋白。
隻是剛露出來,就被面前這個卷毛一把搶過去。
“嗳等等,你先洗手!”見他要直接往嘴裡塞,遲牧年想先給他拿回來。
但已經來不及了。
卷毛生怕他搶回去,幾口吞下去以後一抹嘴,轉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