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北元微訝。
除了他帶兒子走的那天,還真沒看出原來他倆關系這麼好。
倆小孩團一起。
遲牧年強打着精神看他,看半天也不确定是不是,迷迷瞪瞪的:“你怎麼又瘦這麼多?是沒好好吃飯麼。”
江旬本來就瘦,在幼兒園吃了幾頓飯才長得結實點,結果現在不僅打回原形,甚至比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要瘦。
短袖的領口都快罩不住,左邊一整塊肩膀直接溜出來,隻一塊骨頭。
江旬一直不吭聲,眉頭皺得很緊,把自己掌心貼過去,捂住遲牧年手背上跟細針連一塊的青紫。
本來天氣就熱,被一手汗漬的掌心捂過來的時候,遲牧年感覺并沒有好到哪裡去,反而黏得慌,皺着眉往旁邊一撤。
“嗳小旬,你手臂上的棉簽快掉了。”遲北元說着要上手幫他。
沒等江旬反應過來,遲牧年忽然從遲父身上起來,半個身子歪到江旬身上,腦袋抵住人胳膊上的止血棉。
其實江旬面色看起來比遲牧年精神些,雖然瘦但也沒有病态,來這裡像隻單純來抽個血。
“你也生病了麼。”遲牧年半閉着眼問他。
從剛才遲牧年迷迷糊糊就發現,這個人不僅更瘦,還更安靜了。
江旬撐着他的身體沒吭聲。
遲牧年歎口氣,暈乎乎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腦子裡想到什麼就說出來:
“你要是一直這樣也挺好的,安安靜靜,當個内向的小娃娃,什麼都不做這輩子就會過得很好很好。”
遲牧年還要捏他的臉,江旬臉上沒肉,他半天捏不起來,隻能改成用食指去戳,邊戳嘴上還不停呓語:
“你說你鬧什麼呢啊,非得去做那些事情,多......多危險啊,吃力不讨好,傷人還傷腎。”
他聲音很小,小到隻有他們兩個才能聽見:
“最後進去了吧,還搭上那麼多人,你說你們有錢人......是不是就,都閑得慌啊。”
他說的這些江旬一句都沒聽懂,感覺這個人已經完全燒迷糊了,手下意識想捏他的臉。
被遲牧年拿下來握手裡。
遲牧年燒得暈沉沉,整張臉都埋在江旬肩上,後來應該是全迷糊了,換了個姿勢,腦袋枕在江旬腿上,說話越來越無厘頭:
“我跟你說,錢是掙不完的,你啊,這輩子就好好讀書,讀完書出來以後,幹什麼都行,别擱那一棵樹上吊死。”
“你要什麼人沒有啊......你看看,你長得那麼好看。”
遲牧年說話聲音越來越小,江旬聽了半天隻聽懂最後半句。
“我長得......好看?”
“對啊,好看。”遲牧年又戳他臉。
遲北元和司機就坐在對面,也看出這倆孩子關系好。
“小旬,等年年從國外回來,你可以來我們家玩。”遲北元看着他說。
“國外?”江旬擡起臉。
“嗯。”遲北元說,注意到他的反應後問道,“小旬也出過國麼?”
江旬又不說話了,低頭去看腿上的人,目光不明。
旁邊在玩消消樂的司機替人回答:“少爺剛從外國回來。”
在醫院睡着以後遲牧年是被抱着回家的。
中途他感覺自己坐着的不是普通出租車,底下座位皮很軟,還有小毯子蓋在他身上。
迷迷瞪瞪的,完全分不清是做夢還是現實。
醒過來以後就出現在自己的房間,出了一身汗,整個人都歡實了。
遲牧年依稀記得自己被抱着去打針,好像還夢到了江旬,扯着人說一堆有的沒的,但具體是什麼完全不記得。
“爸!”
遲牧年朝外邊喊了一聲,從床上爬下來,光着腳溜達到房間門口。
發現客廳沒有,轉到隔壁書房。
桌上擺着他們明天要用的證件,地上躺着兩個大行李箱,行李箱蓋子大開着,底下壓着一雙拖鞋。
遲牧年以為那是自己的,想過去把底下壓着的這倆拿出來。
結果剛到旁邊,褲腿邊的行李箱左右晃動了瞬,拉鍊大開着,裡邊還隐約看到隻腳。
遲牧年:!
腦海裡刹時閃過十幾部鬼片,汗毛都豎起來了,拔腿往門外跑!
還沒等喊,行李箱裡的人忽然坐起來,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别走。”
看清楚裡面的人,遲牧年一怔,不經意眨巴兩下眼。
還沒分清楚眼前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自己的手就被對方叩在胸口。
很用力,抽一下抽不回來。
小小的心髒被完整攤在他面前,隔着瘦削的小身體在遲牧年手心裡不斷跳躍。
小孩紅着眼睛盯他,像隻看不到前途的幼獸,隻剩下最純粹的孤注一擲:
“除非你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