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遲牧年第二次看到江旬哭。
眼眶周圍一圈都是紅的,淚珠半天停在那,嘴巴一張一合,好像下一秒要嚎出聲,咬住以後還在拼命忍耐什麼。
遲牧年被他兩句話唬得怔在原地,伸手捏住他鼻子:
“你别哭啊。”
江旬其實沒想哭。
他起初是在遲牧年房間裡,後來是遲牧年的爸爸怕倆孩子待久了,惹得江旬也生病,就把人抱到書房裡的沙發上。
江旬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爬進人行李箱的。
被捏住鼻子以後,他盯着眼前這個人,忽然用力拽着往裡一拉!
“哎喲......”
遲牧年摔到人身上,原本隻關了一半的拉鍊被這股力道往後一扯。
兩人一塊倒進行李箱裡。
遲牧年:“......”
他們家行李箱差不多28寸,他倆都瘦,腿全部露在外邊,并排躺着也完全不覺得擠。
就是有點詭異。
過了半晌,遲牧年低下頭,看着完全靠着自己的男孩:“你,還好麼?”
“恩。”
江旬臉緊貼着遲牧年胸口,上下蹭蹭,把他的手放在底下牢牢握住,像隻黏人的小貓。
“這幾天在幼兒園怎麼樣?”遲牧年繼續問他。
其實他更想問他怎麼瘦了這麼多。
江旬沒回答他說的,隻是側過去一點身子,像遲北元在醫院那樣探探他額頭。
探了半天以後感歎說:“不燙了。”
遲牧年被他這動作暖道,趕緊說了句:“我沒事兒。”
左右看看後想起什麼,“你為什麼會在我家?”
沒等人開口,遲北元從外邊走進來,笑他說,“你把人當靠枕靠了一下午,就不許人來咱家吃頓飯?”
結果見倆孩子并排躺行李箱裡,眼睛都直了,趕緊沖進去,一左一右地把他倆拉起來。
拍他倆屁股上一搓灰:“你倆咋趟這裡頭啊,快起來快起來,哎喲喂,這身上都是灰。”
江旬爬起來的時候順便拉了把遲牧年。
遲牧年先是站直身體,在遲父看過來的時候主動把這件事扛下:“我們在捉迷藏。”
遲北元食指一刮他鼻子,責怪說:“捉什麼迷藏,我看你是又想生病了,本來身體就沒好,就知道胡鬧,還帶着人小旬。”
說完去看旁邊的江旬:“小旬呢,你倆都快待一天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
江旬搖頭。
“好。”遲北元一手牽起一個,一塊兒領着往洗手間那走,“飯做好了,都來洗手吃飯!”
他們這廁所站三個人有點擠。
打了滿手的泡泡皂,遲牧年仰起頭:“爸,你剛才去哪了哇,我整個家找遍了都沒看到你。”
“我到樓下喊小旬他們家司機一塊上來吃飯的,結果他說他不吃,非要等你們吃完以後再上來接小旬。”
“哦......”遲牧年應了聲,往旁邊一瞥。
江旬手上也都是泡泡,也學着他把上邊這一層層戳破。
不知道是不是遲牧年的錯覺,好像在他們家的江旬,特别乖。
桌上除了幾道家常菜,遲北元還炸了脆薯餅,蘸着番茄醬就可以吃。
遲牧年剛退燒吃不了油炸,這個是專門給江旬做的。
“小旬,嘗嘗你遲叔叔的手藝。”遲北元夾了個脆脆的放人碗裡。
江旬先是咬一口,後來三兩下把剩下的全吃光了,擡起頭朝遲北元認真道:“好好吃。”
“好吃就行。”遲父被誇的是真頂開心,也是想逗這小朋友多說幾句話。
故意揉了把自己兒子的頭發:“不像年年,要求高還挑食,你看看古時候那些人,天天三餐吃粟米都當個寶一樣。”
“還有這宮保雞丁,放以前那可是專供那些皇宮大臣享用的,尋常百姓家壓根吃不到!”
遲北元研究了半輩子曆史,說起這些來沒完沒了,完全不管對面倆豆丁聽沒聽懂。
遲牧年早習慣了,當沒聽見,默默往自己和江旬碗裡添了勺雞丁。
江旬倒是聽得認真,還仰起頭問了句,“史官的意思就是專門記錄曆史的那些人麼?”
“對。”
遲北元說到這拍拍他肩膀,“等小旬你長大一點,可以來叔叔的書房,給你挑幾本曆史書帶回家看。”
旁邊遲牧年筷子差點磕桌上。
江旬則立馬乖乖點頭,“好的,謝謝叔叔,到時候我一定來。”
吃完飯以後,遲北元給他倆切了蘋果,還打包了些薯餅想給江旬帶回家吃。
江旬馬上拒絕,說是平常在家不吃這個。
吃東西還分在哪吃的?
遲北元心裡奇怪,但也不好問人家家裡的事,沒再強求,“好吧,那等我和年年回國,你想吃再來家裡吃。”
“好。”江旬說。
遲北元說這的時候遲牧年才想起來,發燒再加上突然出現的江旬,他差點忘記他們明天就要走了。
原本這些天在家遲牧年心情就有些複雜,但隻是糾結,并沒有動搖。
“對不起。”旁邊突然傳來一聲。
遲牧年扭頭往他那兒看去,“怎麼啦?”
“我不該扔那瓶牛奶。”江旬也看着他,往旁邊一挪,兩人的肩膀很快貼在一起。
遲牧年眨眨眼:“現在冰箱裡還有,你要是想喝的話我給你拿過來哇。”
說着已經從沙發上挪下去。
他燒退了,吃飽喝足以後精神好了不少。
等他揣着個小瓶子回來,江旬接過去的時候說了聲謝謝,接着又擡起頭:“那我明天還能喝到麼?”
“明天?明天你要是還想喝我再給你拿一瓶。”遲牧年以為是孩子喝上瘾了。
結果江旬卻盯着他,一雙深陷的眼睛瞪得很大,點點碎光從裡邊溢出來:“明天是周一。”
“周一?”
遲牧年自語一聲,很快明白江旬這句話的意思。
周一幼兒園崽崽們是要上課的。
行李箱裡坐着的小孩,那句“别走”說的應該不全是指剛才。
遲牧年停頓很久才對着他,“明天不行。”
說完以後遲牧年隻覺得不好受,也忽然意識到,隻要是和江旬有關的承諾,他似乎從來都沒答應過。
江旬握着奶瓶的手微微收緊,眼裡的光一點點熄滅。